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一

在班前班后，“小曼”这两个字经常性的从同事们口中不经意的滑落，他们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是一副向往和羡慕的表情，他们说，小曼多么妩媚，多么妖娆，多么温柔，多么善良，我总是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时间久了，也开始在脑海里刻画这近乎完美的人的容颜。并且，想看见她，看看她究竟美的怎样的不像话。

我才来公司三天，对这里还是全然陌生的。

我签了一年的合同，一年后，我会离开的。

同事说，小曼的妈妈有病，她请假回家去照顾妈妈了。

因为同事这句话，小曼开始在我心里美好起来。

想见她，成了我的渴望。

无他，只是想见到她。

二

秋天的阳光以一个新的角度投射到车间里，车间里巨大的噪音和焊接灼眼的光芒又让我后悔当初怎么会选择来这个公司实习。

就在我将一个焊条砸成了一个螺丝刀的性状，去闸刀上接角磨机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我斜后面说：“你确定这样安全吗？”

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女孩子。

黑而均匀的眉毛，黑而闪亮的眼睛，黑而干净的皮肤，黑而长的头发，扎成马尾，披在脑后，她的嘴唇有点厚，却厚的恰到好处，显得棱角分明，她的黑眼睛转了一个角度，我就好像看见了两眼深潭，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深，有让人落水的无力和忧伤，我突然害怕自己会跌进去，爬不上来。

她穿着和我们一样的工装，可是，她让这样平常的工装漂亮多了。

我尴尬的说不出话来，避开她的目光，轻轻的说，“没有找到螺丝刀。”

她轻轻的笑了，我如同看见一株向日葵在开花。

“跟着我走吧！”她说完，就转了身。

我已经猜测到她是谁了，但是，我也不敢确定。

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小曼，你妈妈好了没有？”

她笑着，客气的作答。

她的笑容优雅，微笑优雅，气质优雅。

她带我到办公室里，取出钥匙，打开旁边的橱柜，麻利的递一柄螺丝刀给我，“送给你了，保管好它！”

她的皮肤比较黑，可是，她的手指却是洁白。

我接过，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

那一刻，自卑如洪水，顷刻将我淹没。

我承认，同事们说的没有错。

我刚刚走到门口，听见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大眼睛注视着我。

她的眼睛，也如同一片洪水，顷刻将我淹没。

我看着别处，说：“王西。”

她轻轻的笑，轻轻的挥手，“嗯，你去吧！”

她的模样一直荡漾在我的脑海里，并且闪着光。

她的黑，是小麦色的黑。

我不知道，小麦色的皮肤竟然美丽的如此震撼。

是的，第一次见她，她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三

我想和她有所交集，可是，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交集，她是我们的质检员，我只是新来的一线员工，况且，她那样的妖娆，因为这妖娆，我不敢接近。

而接近她的，都是那些老同事们，他们在一起说笑，没有问题，也要去找她创造问题，没有事情，找她说说话就是事情。

而我，只远远的看着。

我自卑，我没有那些员工的资格。

我难过，我心疼，我知道为什么，却不肯承认。

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

我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签更长时间的合同呢？

四

春节后，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我不愿意听见宿舍里的呼噜声，视频声，最主要的是，我不愿意听见他们谈论她，更不愿意看见他们谈论她时，眼睛里露出来的别样的光芒。

而我一个人下班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的时候，大多是空虚的寂寞的，我也不知道起始于哪一天，开始思念她，开始幻想和她美好的以后，然而，我又立刻控制了自己，劝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了，因为，听同事说过，她的家庭条件非常不错，而我，却是来自贫穷落后的农村。

可是，夜里，我会梦见她，甚至叫着她的名字惊醒。

这成了我的煎熬。

三月的一天，我在夜里，因为思念她而无法入眠，手机响了，看见她的名字在我手机屏幕上闪烁，我激动不已。

这是我们留下号码以来，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

我连忙接听，她的情绪不高，甚至声音都有点沙哑，她问我能帮忙去桃源居饭店门口找她吗？

我一口答应下来，起身向桃源居而去。

夜深了。

她站在桃源居饭店附近的一盏路灯下，就像一株美丽的小花一样楚楚可怜。

我奔过去。

她看见我，眼神坚定了许多。

“陪我走一走吧！”她低语。

她和父母吵架了，因为他们给他安排的婚姻她不愿意接受，就跑了出来。

我的心就突然疼痛起来。

然而，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有陪着她走下去，走了好远又走回来。

她说“时间不早了，你累不累？”

看着她，我摇摇头。

她说：“今晚，我不想回家了。”

那一刻，脑海里灵光一闪，我突然呆掉了。

“你是说……”我颤抖着，试探性的问。

“我想去你那里住一晚，可，可以吗？”

还好，我的房间收拾的还算整洁干净。

还好，我的被褥都是妈妈新做的。

还好，这里留着房东的一张旧沙发。

当初，房东为什么要留旧沙发在这里？！

“你睡床吧！”我说，“你是女孩子，也算客人。”说着，我为自己的话突然笑了。

她也笑了，“我睡沙发吧，毕竟，我来这里就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喜欢……这样的麻烦！”说完，脸都热了。

她上了床，盖好被子，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我拿了大衣，盖在身上，然后，关灯睡觉。

那一夜，连梦都没有。

我睡的安然而踏实。

她说她也是。

很荣幸，她在我这里住过一晚。

我想，那一晚，将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五

又到了秋天。

也预示着我即将离开公司了。

我忽然就不想离开了。

因为，这里有个她。

而她却突然离开了。

我问了领导，她辞职了。

我打她电话，却听见手机里一个机械的女声说：“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就像落花一样。

花落了，花声息。

我去问她最要好的那个女同事，她说，她应该去结婚了吧。

一瞬间，心又疼痛起来。

转过头，走了几步，我的泪就掉了下来。

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传过来的还是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这样的声音。

在夜里，在无法入眠的时候，我还是会拨打那串号码，虽然我知道那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