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

文：妖娆的王皮皮

1

李胜男白天补觉的时候，最恨被人吵醒，但如果吵醒她的人是吴辉，则另当别论。

“有屁快放，老娘昨晚值夜班，刚才睡得正香！”

李胜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爬起来倒水喝。

电话那端，吴辉直奔主题：“老铁，帮我预约你们心内科的徐大神呗。”

李胜男狠狠地把玻璃杯子墩到桌上，叫道：“我就知道，你找我肯定没好事。”

“拜托，病人是我亲戚，改天请你吃小龙虾，不限量，还不行？”

“行行行，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会被你缠上。”李胜男骂骂咧咧，睡意全无，索性开门出去。

——结果人还没到电梯口，吴辉就把病人情况、预约时间用微信发了过来。

李胜男就是个普通的护士，因为技术好、体力强、心肠热在第一医院的心内科还算吃得开。赶上不当值的时候，常有病人询问其他护士：“那个头发比男人短的护士去哪啦？”

李胜男不仅受病人欢迎，更得同事喜欢。

男医生和她相处毫无顾忌，女护士就更不用说了，李胜男称呼她们时，以“妃”为名，张妃、刘妃、李妃……大家嬉嬉闹闹，甚少想起她也是个老大不小的姑娘，感情至今没有着落。

2

收到吴辉发来的信息后，李胜男试图去网上预约徐教授的号，无奈号满，两个月内没有档期。

吴辉一听这话，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来跪舔李胜男：“你一定要帮我，我亲戚这条命就拴在你身上了。”

“要不你让病人家属起早去医院排队吧，当日有预留号。”

吴辉哼哼唧唧：“病人是我老姨，家属是我表妹，唉，要不我去吧，只是我天天加班到半夜……”

“好吧好吧，我帮你。”

隔日，吴辉把病人的就诊卡快递给李胜男。

于是第二天凌晨三点，李胜男被四个闹钟硬生生地轰醒，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医院排队。

挂号处七点半运营，李胜男等了将近四个小时，又饿又累。

好在，在她的膀胱憋爆之前，总算拿到了那个千金难求的专家号。

上午十点，吴辉和一个漂亮女孩搀着一位阿姨出现。

一见李胜男，吴辉扬起手臂在她后背抡了一下：“给力啊哥们，小龙虾管够吃。这是我姨，这是莎莎。”

李胜男不理他，忙着打招呼：“我叫李胜男，我是吴辉的……”

“哥们！十多年的好哥们！女中豪杰，铁血汉子……”吴辉截了话头，抖完机灵自己笑得嘎嘎响，直到莎莎打断他：“哥，现在带我妈去哪？”

吴辉收敛笑容，见李胜男要走，赶紧拦下：“你今天不是没班吗？这里我们也不熟，你陪一下嘛。”

说是陪，不过是请她继续“帮忙”。

面诊，缴费，检查，排队……只要排队，吴辉就把单据甩给李胜男：“你去你去。”

整整一上午，李胜男一直在排队，偶尔回头找吴辉，他总是活跃在莎莎母女周围。

她又饿又困，本来很烦躁，但一想起那是吴辉的姨妈和表妹，也就忍了。

吴辉。唉。

那个一直称她“老铁”的男人。

那个跟她勾肩搭背一起成长的男人。

那个有事就想起她，没了她就手忙脚乱的男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他。

3

一直忙到中午，给吴辉的姨妈找了个单间，又把医院食堂的饭卡交到莎莎手里才离开。

走到大门口，掏钱买饼，她这才发现预约的彩超条码还在她兜里，没有这个凭证，下午的彩超做不了。于是又心急火燎地返回住院部。

路过紧急通道，正欲推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晚上你去我家休息，我来守着。”

是吴辉。

她差点没听出来那个声音，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温柔。

 “你一个大男人，守着我妈不方便。”

是莎莎。

“要不让我哥们儿来。她护士，合适。”

“那多不好……哎，你干嘛，这是在医院，讨厌，唔……”

隔着玻璃门，两个人热烈的拥抱，接吻。

李胜男攥着浸了油污的包饼袋，扎心地疼。

吴辉的身边，从没断过女孩：高大的，瘦小的，清纯的，性感的……各式各样，每开始一段新恋情，吴辉首先会把新女友带给李胜男过目。

李胜男也曾看在吴辉的面子上，帮他的那些女朋友们干过很多力所能及和不能及的事，比如起早挂专家号。

她没有特别难过，如果吴辉纯粹当她是哥们，她做好哥们儿就行。

他们认识十多年了，他对她坦坦荡荡，对她从不设防……有一个这样的“老铁”，其实不错。

——却原来不是。

原来所谓的“坦荡”只是她以为的。

原来她的心事他知道。

如果他像以往一样对李胜男说：“这是我女朋友，哥们儿帮个忙。”她多半还是会帮忙的。可是他说：“哥们，这是我姨妈，这是我妹，你来帮帮忙。”味道就变了。他不但知道她暗恋，可能还曾经对那个莎莎说过：“这个事，简单。有个傻逼护士，暗恋我十几年，一直装作是我哥们儿，请她帮忙没错。但莎莎啊，你不能说是我女朋友，不然她一吃醋，事儿就坏了。”

——她以为他是哥们，是好朋友，其实不过是备胎。

4

李胜男觉得自己应该跟往事告个别。

从14岁认识至今，那个男人在他心里呆了这么多年，要请他出去，得有个仪式。

她给他打电话，要求吴辉兑现请吃小龙虾的承诺。

夜里十点，两人在过去常去的大排档见面。大排档有五种口味的小龙虾，李胜男每样点了一盆。

“要破产喽！”吴辉跟没事人一样，一边哀嚎一边玩手机。

李胜男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啤酒，开门见山：“莎莎是你女朋友，你为什么要骗我？”

吴辉愣住，嗫嚅半天，两人十三年的情分就在他的犹疑之间变成碎片。

李胜男很想对月长叹，可是装逼不是她的个性。

“实话实说，我的性格你该了解。”

“这个事儿怎么说……唉，就上次，咱们一起吃饭，你可能忘了，你当时喝多了，跟我表白，我……以前吧，我能装作不知道，你这么一挑明，我觉着……。”

李胜男专心剥虾，频频点头：“我明白了，不是我挑没挑明，其实你一直知道我心里有你。你打算一直备着我。这次这样瞒着我，是真的打算跟莎莎结婚吧？恭喜你了，兄弟。”

谁跟你再做兄弟？这世上哪个女人愿意跟自己想着的男人做兄弟！

吴辉先走的，李胜男一个人在大排档上又坐了很久。

五盆小龙虾，她一只都没吃，而是把虾肉剥好，整整齐齐地在桌上摆成一个方阵。

吴辉特别爱吃小龙虾，但他不爱剥，便磨着李胜男剥给他，李胜男的剥虾技术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她一直都想问吴辉，不温柔的她，埋头为他剥虾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温柔。现在，也不必再问。

十三年啊，无处安放的十三年啊！

5

莎莎妈手术后恢复良好，吴辉给办的出院手续。

他一边到处跑，一边咂嘴，没了李胜男，真是费劲。

李胜男这个女人，虽然样子和性格都不可爱，但办事能力真强。挂号、找床位、去便民门诊帮买药自不必说，吴辉买房时，她全程陪同；装修时，她帮忙盯着；钱不够了，她几万几万地借……

她要是有个什么不情愿，他就一句：“哥们，除了你，我还能靠谁？”

一准儿就解决了。

——现在不行了，估计得缓几天，消消气。

把莎莎母女送回家的第二天，他去广东出差，半月后归来，他下了飞机直奔莎莎家。

结果发现给他开门的，竟是个男的。

那男人年纪略大，气度非凡，一身名牌，一见到吴辉，转头问莎莎：“这是哪位啊？你朋友？”

莎莎淡淡笑着：“我同事，我出去下，他来给我送东西。”

吴辉亦步亦趋地跟在莎莎身后，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单元门，来到楼后面的小广场。

“他是我男朋友，公司老总，我打算跟他结婚了。”

莎莎若无其事地撩着额前的头发。

吴辉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那我呢？我是谁？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哦，对，在医院咱们亲过，那代表什么呢？”

“那不代表什么？”吴辉急了，拍着自己的胸口。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要解释那么清楚么？你一直利用你那哥们儿，不就找个备胎吗？吴辉，咱俩一样，谁不知道谁啊，就别装情圣了。”

莎莎说完这话转身离开，吴辉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吴辉病倒了，独自拖着病体去看医生，挂号、排队、检查……从前这些事都由李胜男代劳，他才知道原来这些小事竟这样繁琐。

在等待就诊的时候，他给李胜男打了几遍电话，均无人接听，一眼瞥见号单上写着“前面有89人等待”，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6

其实吴辉给李胜男打电话的时候，李胜男刚下夜班，正在休息室换衣服。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她略有迟疑，但想了想还是按掉了。

走到一楼大厅时，她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吴辉。

他在她眼里，一直帅、英俊、自带光芒。可是这会儿，再看，都不知道当初那些形容词怎么想到的。

他在人群里前赴后继，慢慢移动，后面的人扑上来，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晕头的鸭子啊！

李胜男笑了笑，在心里跟这个暗恋了13年的男人正式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