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九）

然而这一夜，准确说是两个小时，张爱莲并没有睡着，可能是担心茶叶的价格会比自己预计的要低，毕竟马上隔壁村的小叔家孩子五月份要结婚了，随份子的钱还没着落。

张爱莲脑袋咋呼的疼着，然后起身朝窗台上的钟望去，借着窗外麻黑色的微光，大致能看清楚已经快五点了，可以去集市了。她心想。

……

这一天乔月家发生的大事，让全村的“烧锅的”都同情了一把，边做饭边叹着气，是在伤感张爱莲和乔月，又像是在伤感自己和张爱莲一样作为女人的无奈。

张爱莲出门得太早，天几乎还是灰黑的，当她挎着昨晚烘干的茶叶经过一个无人的山岗的时候，据说是看到了胡三奶说的那个“涩”的东西，给吓得不轻。

等村里有个犁田男人经过那条路的时候，张爱莲已经在那里昏迷了不少时间了，吓得那个那个汉子都连退几步，最后一看是乔月妈，赶紧召唤来了帮衬的人一起把她送到了村卫生所，村卫生所的小姑娘一看张爱莲煞白的脸色，乌黑的嘴唇，微弱的气息，直接带着哭腔说处理不了。

一群人又忙着用三轮车把张爱莲送到镇上卫生所，又是挂水，又是输氧，又是按摩的一通急救措施做完，见张爱莲脸色血压慢慢恢复了些，才没有送她去县医院。

乔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胡三奶特地去学校把她引回来的。

听说这个老人在校门口就开始喊了：“那……那个小月丫嘞，你妈不照嘞……哎呦，快回哎！”接连喊了几声。

直到学校孩子老师都惊恐的跑出来，胡三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嘤嘤的在用鼻腔哼。

“我妈咋了？咋了？呜……”乔月俨然带着哭腔跑起来，顾不得胡三奶跟不上她的步子，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点也不稳当。

隐隐约约听见那个热心的老人在后面喊：“你回家找你妈……”

村里人已经把恢复了一些的张爱莲用三轮车送回家了。

乔月到家，看到门口围的几个熟悉的叔叔，有个婶婶在她家厨房烧水。

“小月到了，快去看看你妈吧，没事了奥，不要担心！”

乔月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嘴巴里、喉咙里都像是堵着浸着烧酒的棉花，说不出来一个字，就冲到堂屋边的房间去了。

张爱莲半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突然被抽干了血，脸盘子都小了一圈，眼睛睁着一半，盯着地上。旁边是村里另一个婶婶，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直在细声说着啥，看到乔月回来了，立马站起身顺手抹了一下眼角的半滴眼泪。

“妈，你怎么搞的……妈……妈……”

乔月带着哭腔喊，脚下没力气，她索性跪在泥土地上。

张爱莲眼睛没离开地面，嘴巴张了张，顿了一会说：“没事……”

乔月继续哭着，额头上的碎发散乱的沾在脸上，眼泪不断的从长长的睫毛里渗出来，却听不见哭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至于张爱莲那天在山岗上具体看到了什么，村里人众说纷纭，有说看到白色的吊死鬼挂在树上的，有说是看到无头鬼坐在路边石头上的，描述的就跟自己看见过一样。

反正张爱莲自从说完那句没事，就再也没说过什么了，一直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地上。

乔月看到妈身体没什么大事了，也就渐渐停止了干淌眼泪。在出事的后两天，她向张老师请了假，一一上门谢过那天把她妈送去门诊的叔叔婶婶。

乔月爸汪甲接到村里人给的消息就立马往家赶，出事第三天头上才到家——打工的地方在两千公里外，坐车，转车，等车，坐车，再转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满脸胡茬，不像个精壮汉子了。

住在旁边的汪中一一家这两天负责照看母女俩的生活，令汪中一没想到的是，汪甲刚一到家，看完了乔月妈没一会，就开始拿起烧饭的柴火棍子开始死命揍乔月——这在乔月出生到现在，都是没有过的。乔月爸之前多宠乔月啊，村里都是知道的。

乔月嗓子哑了，张着嘴，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全部在脸色，拼命往汪中一家跑。汪甲还在后面举着棍子追着，上下嘴唇包着牙齿，怒睁着红红的眼睛，像要吃人。

汪中一正准备去乔月家看看情况，刚出门就被乔月撞得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啊？日子过不过了？棍子给我放下来！”汪中一明显也生气了。乔月爸虽然扔了棍子，但是胸膛还是剧烈的起伏着，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原来是出事的第二天，山那头彭家村跟汪甲有血缘关系的亲大哥给弟媳妇求来了一道符，要乔月一定在十二点之前烧成灰冲给张爱莲喝，说是驱邪的，结果乔月不但没照做，还跟汪甲说那个烧过的符不能喝，对身体不好，给扔了。

汪中一了解了原委后没说话，头还在不住的抖着，牵起已经吓得脸色灰白的乔月，往乔月家走去。乔月爸也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把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发黄衬衫领口纽扣扯掉了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