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营(三十三):霍集斯家奴
乾隆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六日
“托克托,起来!”
“托克托,起来!”
我被人揪了起来,眼前一片重影,犹如梦境虚幻。
“斯马哈大人提审!”
我听到这个名字,几乎要呕出来,身体自然产生恶心、抗拒的行为。
我想奋力挣扎,手却无力挥动,反而调动了身体的旧伤。疼痛!我疼得几乎晕了过去,脚底一软,倒了下去,撞到了三泰的脚。
三泰依旧未醒。
三泰是回兵唯一活捉的清将,据说级别非常高,是清军的参赞。
被俘虏后,回兵并未对其虐待,这对嗜好酷刑的斯马哈来说极不寻常,可见小和卓十分重视。
不过,三泰不饮不食,希图绝食求死。虽然有专人为他强行灌食,但仍虚弱不堪。如今经常昏迷不醒。
两名刑卒将我从三泰脚下架起,拖到了另一处刑帐,斯马哈在那儿手持鞭子等候着我。
清代刑具
“簌,簌,簌…”鞭子重重地打在我的身上,皮开肉绽。
疼痛,但已无力出声。
“说!你怎么跟靼子们联络的?”斯马哈佝偻着身子,一边挥打,一边厉声喝问。
我无力回答,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可恶的贼人!”斯马哈加大了力度。
“可恶的克勒木!竟敢冒功!我一定要压你一级,将来把你碾成碎屑!”
“可恶的奸徒!竟敢伤我!我一定鞭死你,让你骨肉俱烂!”
斯马哈在我血花纷飞的身上发泄着所有的不满。
“可恶的……咳咳咳!”斯马哈突然停手,大声咳起血来。
亲兵们慌忙上前拥着,把斯马哈迎到垫着软棉布的大木椅上。贴身小侍使用细布“巧塔尔”为斯马哈擦去嘴角的余血,解开缀着厚羊皮的袷袢,腰间紧缠着的白纱布,此时则大量渗血。
我被送入刑帐的当日,清军发动了急袭。斯马哈身受重伤,连续昏迷了三日夜。后虽痊愈,但再也不能骑马,伤口也时有开裂。
后来我才听说,清军帐下有能人,竟将小刀弹射到了斯马哈腰上。
在北营大将阿卜都克勒木的添油加醋下,小和卓将近日的失败归罪于斯马哈,解除了所有职务。
斯马哈只能每日到刑帐来,在我身上泄愤。
此时,斯马哈喘着粗气,狠狠道:“替我重重鞭他一顿,然后把他放了。”
“放了?”亲兵诧异道。
“死可太便宜他了,就让他尝遍痛苦活着吧。而且,打他只是活动活动筋骨,现在不是有件更有趣的玩物吗?”斯马哈狰狞笑着,摆摆手道:“阿不力孜,走吧。”
一个魁梧的亲兵搬起斯马哈坐着的大木椅,在一帮亲兵的值护下离开了刑帐。
刑卒见斯马哈离开帐子,便对同伴说:“你拾起鞭子,随便打一通,就把人放了吧。”
他的同伴拾起碗口粗的鞭子,活动了下指关节,道:“我这手打得现在还疼,要不你来打?”
刑卒道:“我也腰疼着呢……罢了,反正也看不出来啥,直接给放了吧。”
两人将我抛在了刑帐外的一堆干草垛上,这是喂马用的干饲料。生硬的草须激起了我所有伤口的疼痛。真主……
我失去意识……
坑道!偷袭!
我强迫自己醒来。我必须尽快把回兵开挖坑道的事情告诉我的二主子。
怎么办呢?
我嗅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几匹马探过头,大口嚼食着干草料,浓重的口臭和马粪味扑鼻而来。
我翻过身,倒在了草垛下,根本无力站起。
真主保佑……
一匹瘦马一瘸一拐地踱了过来,跪卧在地,伸出腥臭的舌头舔起我的脸。这正是驮我离开黑水营、驮我进入小和卓北营的瘦马。
真主,这便是你派来的使者吗?
这匹马认识回黑水营的路,将信报托付给它,恐怕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了。
我尝试着从血迹斑斑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但已无力撕下。我想起了好朋友艾尼瓦尔送我的黑布罩,一被关入刑帐,我便把黑布罩从腕部取下,揣进腰间珍藏。
我缓缓将手探入腰间,摸到了这块黑布,缓缓挑了出来。由于我早已屎尿失禁,这块黑布也臭烘烘的,我感到十分抱歉,咧嘴苦笑一番,唇上的几处伤口顿时开裂,留下几行血。
我将手指伸入唇上,沾了沾血,在黑布上写了起来。
(致书霍集斯)
主子,回营开挖坑道,打算奇袭。
托克托献上耿耿忠心,至死方休。
我将黑布晾了会儿,团在瘦马浓密的马鬃里。只有毛色鲜亮的马鬃标示了这匹又瘦又瘸的马曾经是一匹好马。
我拍了拍马:“马儿,马儿,我为你起名‘肉索里’,希望你能承担起一个使者的责任。去吧,希望还有机会见面。”
我目视着“肉索里”一瘸一拐地远去。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它了。伴随着夕阳西下,我身体中的生命力逐渐消散,身体渐冷。
我为霍集占家尽了最后一份忠。
我想我又昏迷了过去,这次怕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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