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凡再次睁开眼睛时，闹钟显示6:30，窗外阳光正好。他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腹部——那里本应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又是这个梦..."他喃喃自语，却发现声音在颤抖。这不是梦。梦不会连续七天重复同样的细节：同样的日期，同样的天气，甚至连早餐时打翻的咖啡都分毫不差。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冰冷的水拍在脸上也无法驱散那种不真实感。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七天来，他每晚都在同一时刻死去：晚上8点17分，那辆失控的卡车会从侧面撞上他的轿车。
"今天必须改变些什么。"柯凡对着镜子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作为量子物理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柯凡对时间理论并不陌生，但亲身经历时间循环完全是另一回事。前六次循环中，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逃避死亡：请假在家、改变行车路线、甚至提前报警说有卡车会失控。但命运总能找到新的方式在8：17分夺走他的生命。
"如果无法拯救自己..."这个念头第七次浮现在脑海时，柯凡决定换一个方向。
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在同样的街角买了一杯美式咖啡。咖啡店老板老张照例抱怨着物价上涨，柯凡这次没有匆匆离开，而是认真听完并多给了五块钱小费。老张惊讶的表情让他心头一暖。
研究所里，同事们讨论着即将到来的项目评审。前几次循环中，柯凡要么心不在焉，要么试图警告他们关于时间循环的事——结果不是被当成玩笑就是被建议去看心理医生。今天，他选择当一个好听众，在适当的时候点头或微笑。
"柯凡，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午餐时，助理小林歪头打量着他。
"是吗？"柯凡搅动着碗里的汤，"可能是想通了一些事吧。"
下午三点，他提前溜出研究所，驱车前往城西的旧城区。在前几次循环的探索中，他注意到每天傍晚5点，地铁出口总有一位盲人女孩在拉小提琴。她的琴声有种奇特的穿透力，即使在最混乱的思绪中也能直达心底。
柯凡停好车，远远就听到了琴声。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黑色长发用一根蓝色丝带束起。她面前的小提琴盒敞开着，里面零星放着几张纸币。
当柯凡走近时，琴声戛然而止。
"今天来得比平时早呢。"女孩突然开口，空洞的眼睛却准确地"望"着柯凡的方向。
柯凡一愣："你...记得我？"
"记得您的气息。"女孩微笑，"这几天您总是站在同一个位置听完最后一曲，却从不靠近。我是齐小夏。"
"我叫柯凡。"他下意识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盲人怎么可能看到他的站位？
齐小夏似乎读懂了他的困惑："声音在不同位置的反射不一样。您站的地方有家面包店，墙面材质特殊。"
柯凡哑然。在无数次面对死亡的循环中，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惊讶。
"能请您帮个忙吗？"齐小夏突然说，"今天想尝试一首新曲子，但需要有人帮忙翻谱。"
柯凡这才注意到她脚边放着一本盲文乐谱。他蹲下身，笨拙地摸索着凸起的点字："我...不太懂盲文。"
"没关系，我会提示您。"齐小夏重新架起琴弓，"是德彪西的《月光》，改编版。"
琴声响起的那一刻，柯凡感到时间仿佛静止了。音符像月光般倾泻而下，洗涤着他灵魂中积累的恐惧与绝望。六天来，他第一次忘记了8：17分的死亡约定。
曲终时，齐小夏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柯凡不假思索地掏出手帕，却在即将碰到她时停住了。
"给。"他轻声说，把手帕放在她手中。
"谢谢。"齐小夏擦了擦汗，"您今天有心事。"
这不是疑问句。柯凡苦笑："很明显吗？"
"您的呼吸节奏变了三次，每次都在曲子最抒情的部分。"齐小夏收起小提琴，"我猜...与某个无法改变的事情有关？"
柯凡浑身一震。太准确了，准确得可怕。
"如果..."他斟酌着词句，"如果你知道今天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你会怎么做？"
齐小夏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我会确保最后一首曲子是我最爱的《月光》。"
"就这样？"
"就这样。"她微笑，"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柯先生。重要的是我们留下了什么。"
柯凡看了看表——6：48分。距离死亡还有1小时29分钟。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能请你吃晚餐吗？就...就在附近。"
齐小夏歪着头"看"他，片刻后点头："好啊。不过8点前我得回去，室友今晚生日。"
7：15分，他们坐在一家小面馆里。柯凡帮齐小夏把面条吹凉，描述着碗里配料的颜色和摆放。这个简单的举动让他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你知道吗，"齐小夏突然说，"我住的福利院后天就要拆迁了。"
柯凡筷子停在半空："福利院？"
"嗯，光明之家。我从小在那里长大。"齐小夏用指尖轻触杯沿确定位置，"听说要改建成商场。不过别担心，我们已经找好新住处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柯凡。在前几次循环中，他死后曾漫无目的地游荡城市，记得第三天报纸上有一则小新闻——城西旧区火灾，一家即将拆迁的福利院受损，一名盲人女孩不幸...
"是光明之家福利院？在梧桐街？"他声音发紧。
齐小夏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柯凡看了眼手表——7：53分。他突然站起身："我得走了。但答应我一件事——今晚无论如何不要回福利院。"
"为什么？"
"相信我。"柯凡放下几张钞票，"明天...明天我会解释一切。"
他冲出餐馆时，听到齐小夏在身后喊："柯先生！您忘了您的手帕！"
8：09分，柯凡疯狂地驾车驶向每天的事故地点。这一次，他不是要逃避命运，而是要确认一件事——如果他的死亡是固定的，那么齐小夏的死亡是否可以被改变？
红灯。柯凡猛踩刹车，心跳如雷。仪表盘显示8：16分。
卡车从右侧呼啸而来的瞬间，柯凡出奇地平静。他最后想到的是齐小夏说的那句话："重要的是我们留下了什么。"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中，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然后，闹钟响起，6:30。
柯凡从床上弹起，第一时间抓过手机——他昨晚睡前记下的笔记全部消失了，就像之前的六次一样。但这次，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了循环的意义。如果无法拯救自己，那么拯救齐小夏将成为他在这无限轮回中唯一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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