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足人生

文.图/英歌h

赤足人生

夕阳在远方的桔林尖跳跃，仿佛天空撮起漂亮的金红嘴唇，与大地柔情地亲吻。透雨后的禾苗，舒畅地挺直纤细的腰身，宛如绿色戎装的女兵，齐刷刷地迎接晚霞的检阅。

迎向夕阳的田间小路，走着一头壮硕的老水牛。老水牛的影子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光脚男孩。他手里甩打着一根翠绿的柳条，嘴里哼着一首谁也不会唱的山歌。

几天的透雨，使小路的泥土变得如发酵的面团，不时地吱吱冒出细细的小水泡。老水牛踩踏出的脚窝，很快溢满泥浆水。男孩光着胖胖的小脚丫，缘着这一个个水窝，左摇摇，右晃晃，“叭叽”“叭叽”地踩踏着。踩腻了老水牛的脚窝，他开始用自己胖胖的脚丫，在那松软的小路上，清晰地踩出一个个自己的脚印。五个圆圆的小脚趾微张着，像一把小小的扇子。在这一大一小的身后，留下两行脚印一串歌。

忽然，男孩脚下一滑，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叭叽”，摔倒了，泥水涂得满身都是，额头、嘴唇都沾上了泥巴。老水牛停住脚步回头看看自己的小主人，哞哞地长叫几声，像在说：“快起来，自己爬起来！”

小主人更开心了，索性趴着，胳膊肘支在泥地里，手托着下巴，亲热地看着日日相伴的老水牛，然后用舌头沾了沾唇边的泥水，品了品泥水的滋味。他又撸了一把野草，在脸上抹了几下，小脸蛋顿时变成了小花脸，有泥土的黄，有青草的绿，有野花的红……

老水牛真的笑了。青青的草在笑，红红的花在笑，艳艳的晚霞也笑了……

这时，不知哪一处稻田里，一只青蛙扯开喉咙，“呱”地喊出今夜的第一声音符。接着，一片又一片的蛙声应合着，此起彼伏，开始了夜的交响。

暮色苍茫的田野里，只剩下孤独的我，幽幽地立在田埂上。很多很多年前，我象小男孩这么大时，也曾躲在老水牛的影子里，也曾匍伏地上，嚼过泥土的滋味，也曾光着脚丫踩在纯粹的泥土上，体验与大地母亲亲近的感觉……

月光下青蛙们唱得更热闹了。我想放开喉咙喊出积郁心底已久的一句话……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已不可能再去重复那完美的体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空寂无人、蛙声为伴、明月当空的夜晚。因为，在裹足的人生路上，我已经走得太久、太累了。

茫然不知归路的我，仿佛变成一只小小的被月光罩在田埂上的蝉，静静地用全部心神在谛听，在捕捉。

月儿已升高了，她能照见透明的蝉翼和我曾走过的路吗？

谁能还我赤足人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