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程简之再回到盛京城只用了五年,但五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尤其是血海中拼杀的五年,昔日少年蜕变成了满身肃杀之气的将军,眼中再不见当年跳脱随性。
当初他追随父亲到玉门关才现身,父亲狠狠责罚他一场,也没能赶走他,只得让他留下当个亲兵。几年里大小战阵经过无数,功劳立下无数,纵使父亲有意压制,他仍从亲兵升到偏将,没人不服。
军中盥沐没那么方便,他久不染发,头发渐渐褪回原本的白色,一开始自然众人侧目,可战场上的厮杀汉谁会真怕怪力乱神,被敌兵砍缺了半张脸的士兵大有人在,照样一起操练一起吃喝,相比之下,头发的颜色何足为怪?他便坦然自若,不再遮掩。
有些人天生适合战场,程简之就是,他出战时从不顾惜自己,反而凭着身手矫捷,很少受伤,即使受伤了,也能很快恢复,同袍们都说他是天生将星,军中士气大振。
在程赳和程简之的带领下,边军渐渐挽回颓势,尽复失地之余更向草原深处进兵,立志犁庭扫穴,以绝后患。永寿二十六年隆冬,大军逼近异族王庭。
异族倾全国之兵要做最后一搏,程赳定计兵分两路,他与程简之领边军正面迎敌,虎贲军主将韩卓领援军侧方接应,可决战那天,异族拼死一战,虎贲军的援军却迟迟不到。敌我双方两败俱伤,程简之战到力竭,虽未重伤,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异族人的长矛刺穿胸口。随着父亲的身体在北风中冰冷,他的血也凉了。
当他以为自己要和父亲一样葬身雪原时,援军终于来了,说是中途遇袭,可敌军主力被牵制,哪有兵力偷袭援军?程简之当时不及细想,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率领剩下的人马,同援军一起扫荡异族王庭,结束了五年的征战。
丧父之痛压倒胜利的喜悦,三军欢宴的时候,程简之只有独自向隅。谁知四下无人时,一名敬重靖国公的虎贲军将官偷偷来告诉他,援军晚到一个时辰,不是因为敌袭,而是主将韩卓以风雪迷途为由,命令士卒谨慎慢行,才贻误了战机。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争功!如果程家父子都战死沙场,功劳自然落在韩卓头上。程简之咬碎了牙,父亲不是死在异族之手,而是被他交付后背的同袍设计而死。此仇当报!可韩卓……
韩卓在这一役中表现得悍勇无匹,与敌军短兵相接时身负重创,命不久矣。程简之按剑闯进韩卓的营帐质问,只得到他苦笑:“是我对不住靖国公,应有此报!”说罢喉间咯咯作响,竟自死了。
程简之茫然若失,只觉得一腔恨意扑了个空,似有无限块垒堵在胸中,握了拳头重重锤下,一口鲜血喷出,仰天倒了下去。
边疆战报传到盛京,皇帝大喜,追封赐谥,三军各有犒赏,令程简之带虎贲军回京复旨,再行封赏。程简之带病接了旨意,一身素白披挂,领大军扶着父亲灵柩回京,一路披星戴月,望见盛京城门那日,正是初春第一枝桃花绽放。
京城百姓感念靖国公力战保国,闻风都来相迎,沿路拜祭,街上处处缟素。程简之含泪答谢,不经意间一瞥,路边一人俏立风中,裹着银色斗篷,风帽下露出长开了的熟悉容颜,可不正是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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