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我吗

县城郊区灰河的坝子外，褪色的红砖矮墙围起了一个圈，成了叶县高级中学。

又逢周六下午，同学们上完第二节课，一窝蜂般从教室涌出来，学校里顿时热闹起来，说话声、奔跑声、夹杂着脚步声……

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向东、西、南、北散去。不大会人潮退了，校园一下子又静了。

躲在树上的小麻雀早等得不耐烦了，争先恐后钻出来，站在枝头衔着小号“啾啾、啾啾……”重新又把校园吹闹了。

此时从西北角瓦房里，走出了不慌不忙的李健，他是一个大高个，身高足足有一米八。身子比较高，裤子就显得比较短。不过裤子确是不长，因为脚踝还露在外面。

他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上初中，另一个上小学。一个农民家庭要供应三个孩子上学的确不易，上学钱都是东家十块，西家五元借来的，穿衣当然讲究不得。

八十年代，物资溃乏，吃的就别提，吃了上顿少下顿，可丝毫不影响他成长。他还可以享受到许多免费的东西，比如：阳光、雨露、花香……这些照样助他成长。

营养不良，加上他的身材又高，身体自然 就显得瘦弱、单薄，走起路来像不稳的陀螺。

他一个人孤单的走着。不，他还有另一个伴——褪色的凡布书包。记不清什么时候它跟了他，变成了他的左右手，从春陪到夏，再从夏伴到冬。

他腿刚迈出校门，躲在门外的叶子就一步蹿了出来，搂出了他后腰，并趴到他耳边像个下蛋的母鸡“个大、个大”叫起来。

他先是哆嗦了一下，接着又缩了缩脖子，假装恼怒的说：“你就会这样，老一套，烦人不烦人呀！别人都喊咱俩是小两口，你还显不乱。”

叶子大声嚷嚷道：“谁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小两口就小两口，气死他们。”

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一个鸡蛋，递到他面前：“对不起了，我给你道歉。吃了它吧！我的大高个。”

李健手一抬，又把鸡蛋推回到了原地，接着说：“我不饿，还是你吃吧！”

这次她反而生气了，嘟囔着说：“叫你吃可吃了，咋那么多事。”说着又掏出一个，剥掉皮掰开一小块、一小块送到嘴里。

李健见是两个，每人各一，也不再推辞，去了皮直接撩入嘴里，没嚼就下了肚，当然更不知味道。

就是这吃法，一样给了他能量，脸很快恢复了血色，仿佛刚才吃的不是鸡蛋，而是灵丹妙药。步子迈得高远了，一段路走下来，就把她甩得远远的。他回头看看，扯着嗓门喊：“还不快点。”

她听到了喊，也不答话，竟然跑了起来，几下子又追上来了。

此时正是秋天，路两旁的庄稼地里，玉米长势良好，红缨子、绿缨子冒了出来。豆子开起了白花，有的甚至结出了荚子。荚子上趴着个豆虫，蜷缩着身子，憨憨的睡着懒觉。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一会她落后了，他就停下步子喊两声，等她赶上了，他又重新甩开了步伐，就这样总是一前一后走着。

他还没学会抽烟，自然少了男人的淡巴菰气，她不擦粉，当然没有女人的香粉饰气，只是静静地走着 、走着，走着他们心目中的爱情花园。

花园里有娇艳的玫瑰，高高飞舞的彩蝶，成群追逐的孩子，他们一直从早晨走到落暮，再从晚霞走到日出。

路两旁的庄稼地里，蛐蛐早倦了，已经打起了磕睡，蚂蚱也累了，躲在草丛中睡了，只有蜻蜓在空中飞舞着，正在为他们织着五色的锦缎。

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他们相视一笑，又各自回家。第二天下午，他们又不约而同来到这里，从这里出发，去往县城。

县城、家里、家里、学校，三年高中生活很快结束了，叶子考上了省级示范大学，继续深造。而李健由于家境贫寒，家里再不能供应他上学，成为了地道的一个农民。

虽然他们整天再不能见面，但他们并不因距离而疏远，平时他们书信来往。一到寒暑假他们就会整日出现在村头的河坝、小路、树林里。

小鸟为他们歌唱，蟋蟀为他们弹琴。个把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叶子又要走了，他们又过起了相思生活。此时星星、明月、成了他们的期盼，晚霞、露珠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三年眨眨眼就过去了，叶子有很多机会可以留在城市，但都被她拒绝了。她依然选择了农村，回到了家乡，当起了孩子王。

又是一个秋天的黄昏，小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玉米地，他们如同几年前一样走在这里，走着走着，天空中传来了叶子的声音：“你爱我吗？”

“爱。”

“爱就大声点。”

“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