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然出现的女子
火，熊熊烈火，赤金色的火舌卷起灰烬在天地间腾挪，沙尘飞扬，日月无光。没有了鸟鸣，村口的黑犬也不再狂吠，取而代之的是木头爆裂的脆响和似有若无的呜咽，忽的，天空中传来了叫声，是秃鹫，黑色秃鹫。杨灵望着难以置信的这一切，呆在了原地，他下意识的向前方狂奔去，灼热的空气卷着焦烟迎面而来，在高温与窒息之中，杨灵的整个视野都变成了黑红两色。
杨灵醒了，偏头看向窗外，那是一片漆黑，依旧是夜里，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杨灵长呼一口气，再次闭上眼，他努力回忆着，又是这种梦，虽然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但却想不起其中的任何场景的梦，他每次都会努力地发掘，尽可能的在记忆里搜寻，而刚伸手触及到了，它却化作了一团烟，飘远了。这样的情况隔十天半个月就会出现，即使已经习惯了，或者说被认作为一种常态了，但他醒来之后还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就像现在，胸前如压了大石一般，呼吸受到了微小的阻力。
这里是离少安镇上十来里的山脚下，四周没有什么人家，时常听到的是呼呼的风声，有时也有悉悉索索的虫鸣，还有狼嚎兽吼，但那就是从很远的深山传来的了，是飘忽而来，时隐时现的。当杨灵缓解好了刚才的不适，正打算闭目养神到天亮时，忽而屋外传来了弱弱的女子的呼声。杨灵原以为是幻觉，毕竟这个地方只有柳家医馆的人才知道，三更半夜料想他们也不会来。然而，竖耳一听，那声音似乎是真的存在。杨灵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全身寒毛耸立。
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稷山上有个怪成精了？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妖物。这时，杨灵又想起午间闲聊时张哥说附近的三彩村吊死了一个寡妇，起因是这个寡妇突然有了身孕……
杨灵胡思乱想之际，那声音近了，应该是向这边来的。杨灵又自嘲一笑，心想都是自己吓自己罢了，是人是鬼，出去看看不就得了。如若真的是其它异类，自己未必就弱它几分。壮胆之后，杨灵右手提着灯，左手抄起搁在一旁的长剑，推门走了出去。
一推门就看见了，一个白影正不远处晃晃悠悠地向这里飘来，大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竹叶在夜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夜空中一轮皓月当头，远处山的轮廓凸显在万千星辰之上。月夜，必定是雪白与漆黑相混合的，那女子紧接着就从一片漆黑中来到了清凉的白色月光下。
杨灵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你是三彩村的吗？”
文蓁后悔了，她不应该追那个小兽的，不然也不会迷了路，更不会落得三更半夜还在深山密林里徘徊的下场，此时，她要么感觉身后有人跟踪，要么就是草丛里有一对发光的血红眼紧紧盯着她，并打算趁她不备出来一口吃了她。右手边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文蓁吓出了声，倏地又屏住呼吸，这时她停在原地连指头都不敢动一下了，一是全身发软不能动，二是害怕惊扰到一些不该打扰的东西。
她取下衣带下的玉佩紧紧攥在手中，记得母亲临终前告诉文蓁，这玉佩以后就代替她留在文蓁身边保护她，她无论去哪都随身携带，这次也是，全身上下只有这玉佩是曾经用过的东西。虽然手心里传来的是丝丝冰凉，但是文蓁的胸口却逐渐温暖起来，就像母亲轻轻地将头靠在了那里似的，她的发丝也似乎挠到了她的脸上，痒痒的。
也许母亲就在我周围吧，她会保护我的。
顷刻，这温暖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文蓁全身又有了气力，害怕和恐惧被驱散了，原本剧烈的心跳逐渐平稳，茫然无助、自责悔恨、悲哀自怜……这些纷乱的思绪先前还如尖冰般在文蓁的意志里穿刺，现下这暖流就将它瞬间融释，让它消散于无形了。文蓁冷静下来走了没多久，就发现了一条小路。
文蓁前进了一段路后，虽然不再慌乱，但是体力却无法支撑太久，当她隐约在月光下望到杨灵小屋的时，整个人已经恍惚了，她只凭着仅存的意识，步履蹒跚地靠近。
那女子玉佩上的花纹，为何如此熟悉？这模模糊糊的记忆，似曾相识的感觉，杨灵似是再一次沉浸在了那遥远的梦中，但是与刚才的梦却是不同，这其中是大声欢笑的，浅浅低语的，温柔的，相聚的，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是混乱的流彩，交织的吟咏，似烟火突然在空中的某一处炸裂，闪过光辉后便归于沉寂，在这一过程中，不知它从何而来，也不知它何时再来。
纠结之余，东方漏出了一丝浅白，此时杨灵在屋外挥着长剑，只是简单的劈砍，他练习的是柳先生送给他的一本书籍上边的基本剑法，为的是让他在这偏远地方生活时能做基本的防身用。现在他对于那些基础用法早已了然于心，还是每天坚持练习的原因只为了强身健体，更进一步。
昨天夜里，那人听到他说话，便抬起头来，似乎是刚现出一丝笑，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杨灵见此，扔下刀，赶忙跑过去，扶起来借着月光定眼一看，竟是一位年轻俊俏的女子，只见她面色苍白，青丝凌乱，身着普通的罗裙。杨灵在医馆待过两年，所以略懂一点脉象，简单查看之后发现她脉搏虽乱，但是并无大碍，应该只是受了惊吓和疲惫劳累所致，接着便打算将她抱回室内，先安抚下来，等到天亮时再做打算。而在起身时，余光扫到了地上的闪着荧光的物件，拾起一瞧，竟是一块玉佩，让杨灵感到诧异的是，那玉佩上的花纹带给他的那种熟悉感，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绝对见过，而且不单单是见过这么简单！
杨灵将女子放下后，又多看了几眼玉佩后就把它搁在了她身旁，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接着他拿上剑走到屋外，一直练剑到天明。
文蓁在如岩浆般流动的黑暗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就在前边有光亮的地方笑盈盈地望着她，母亲像平时一样笑着而且还在轻轻地挥着手招呼她过来，她便用尽全身力气向前那里奔跑，耳边似乎还有呼呼的风声。可是不管她双脚迈得有多用力，无论她靠近那里的欲望有多强烈，与母亲的距离却丝毫不见缩短。她呼喊着，祈求着，渴望着，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知多久，母亲身后的白光突然扩大且瞬间就将黑暗尽数吞噬，她处在了一片光明下，但身体似乎在上下颠簸。
文蓁嗅到了淡淡的汗水和草药的味道，她偏头看去，只看到了一个男子的侧脸，面容坚毅，面色有些焦急，微微喘着气。
文蓁还在发愣，她的脑中是一片空白，杨灵本能的转头，两人视线相对，彼此心中一凛，文蓁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这个男子背着跑。她此时是又气又羞，那还来得及回想发生了什么，只顾着竭力挣扎，另外，还大声叫着。
“放下我，你干什么，你快放下我！啊！快放我下来！”
杨灵见背上的人醒了，急忙停了下来，让文蓁站在地上。
“这位姑娘，你听我说。”杨灵手足无措，一脸窘迫。原来今早，杨灵练完剑后进屋想查看文蓁是否醒来，哪知她还在昏迷之中。
那时文蓁的发丝依旧乱糟糟的，原本白皙的双颊泛起了两抹病态的红晕，时不时口中还会发出低声的呻吟，像是呼唤着什么。当杨灵把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才发现烧的厉害。杨灵虽然略懂点医术，奈何昨天中午张大哥将药材都已经运回了医馆。所以他也没有多想，抓起玉佩，背上文蓁，就向城中跑去，生怕是耽搁了一分，意外的是，文蓁竟在半路醒了过来。
当下，杨灵打算向她解释，但不知怎的，手足无措，窘迫不已，似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说什么，你……”文蓁并不想听他解释，被一个陌生男子背着乱跑，要是被父亲知道了，那还了得。而她刚在地上踩实了，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便倒在了杨灵怀中再度昏了过去。
“看来并没有好过来。”杨灵竟像卸下了重担般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姑娘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他便顺势横着抱起文蓁，再次向城中奔去。
接着，文蓁的意识坠入混沌，不清不楚了。耳边回响着的都是陌生的声音，时而晃入眼里的光是那么缥缈，一闪又一闪。
“柳大夫，快来看看这位姑娘！”
……
“星儿，你爹爹呢？”
“在后厅休息呢。这个人是谁？”
……
“快快，先放在床上……”
文蓁觉得自己就像风筝了，即使她并不知道风筝飘在空中时的感受，但是这种忽上忽下的飘荡，或许也就只有风筝才会经历，并且她是断了线的风筝，是任凭风吹的，是孤身一人的。当初是她自己剪断了那线，这是她的选择，选择漂泊在尘世间。
我这样做难道是个错误吗？
“原本可能是小问题，倒是你这一路飞奔，或许是又受了风吹的原因，现在就有些棘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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