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贩棉花的却经常冒充大文人，与人高谈阔论，不过是为了骗点吃喝，值得吗？为什么呢？且看《李百年》的故事。
无锡张塘桥有个叫华协权的人，经常与一些好事的人在家里设乩盘，有一个人被神明附身，说自己是王仲山，仲山是明朝的进士，无锡的名人。大家于是就和他应酬问答，但是这个王仲山，说话很是不利索，作诗也不押韵，但每次还都来。
当时华协权正好建了一座楼，就想请仙给题写了匾额，请来的仙说，无锡秦园有一个匾上写着“聊逍遥兮容与”。这个怎么样？大家很疑惑，这不是屈原的话吗？但怎么会说是秦园的，这不像是仲山说出的话啊。（这句话确实出自屈原的《湘君》：“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是说流失的时光不能再回来，暂且放慢脚步逍遥盘桓）
有一天，王仲山正和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突然说，我得走了，钱汝霖家招我去赴宴。钱汝霖也是当地的人，住的离张塘桥不过二三里地，大家很奇怪，就到钱家去看个究竟，原来是钱家有人生病向神祷告。
第二天，仙又来了，华协权于是问到：“昨天去钱家了？吃得怎么样啊？“王仲山说：“是啊，吃得很是丰盛。”大家于是嘲笑说：“钱家是请神啊，应该是城隍庙土地之类的，哪有高人王仲山赴宴的道理？”
仙答不上来，很是窘迫，于是就实话实话说了，我根本不是什么王仲山，我是山东的李百年。““李百年是谁呢？”
回答说：“我是康熙年间到这里贩卖棉花的，不幸死在此地，不得回家。魂魄依附在张塘桥的庵里，庵里还有和我一样没有主魂的共十三人，都没有什么罪孽，也没有什么约束，这里人所祷告用的食物，都是我们享用了。“
华协权问说：“大家所祷告的都是城隍庙诸神，都是有名有主的，如果没有名，怎么会参与其中呢？“
李百年回说：”城隍庙里的神怎么会轻易向人家索要饮食呢，所祷者都是虚设，所以都是我们享用了。“
华协权又问：“没有名冒吃别人的食物，天帝知道了，降罪给你怎么办？”
李百年回说：“上天哪知道有祷告这样的事，都是愚民形成的习俗，即使有时候有鬼索祭，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吃的都不是我主动要的，他们摆设贡品，我们享用，怎么会触怒天呢？就是你家的茶酒，也不是我主动要的呀。“
华协权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冒充王仲年呢？”
李百年回说：”你家檐头神拿着符来请，也不敢请什么真仙，请的其实都是我们这些无主的鬼魂，而十三个人中只有我识点字，所以应请前来，但我要是说我是李百年，你们怎么会遵奉我你？我见这里很多人家的匾额上都写的是王仲山写的，所以就假托其名了。“
华协权又问：“那你知道‘聊逍遥兮容与’出自哪里吗？”
李百年说：“只是在秦家园子里见过，并不知道出自哪里，道听途说，贻笑大方了。“
华协权问：“你在这里也不受什么管束，为什么不回老家去呢？”
李百年说：“回不去啊，回家必路过关津桥梁，那里有神，不给钱就不让过呀。 “
华协权问：“我给你一百钱送你回去怎么样？”
李百年说：“好啊好啊，谢谢谢谢，既受恩惠，能再加一百谢谢桥神吗？“
当时华协权的侄子正好在旁边，就说：“我早晚都从那桥上过，你不会作祟害我吧。“
李百年说：“不会不会，那能像你所说，鬼一般也不会作祟的。”
华协权于是烧了一些纸钱送李百年返乡，也毁掉了乩盘，再也不请什么仙了。
华协权他们本来以为请了个仙，原来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本来以为是个大文人，原来也不过是个假冒的。好茶好酒敬着的，却原来只是个识得几个字的鬼。知道真相的华协权们心理阴影面积应该不小吧。
一群有文化的人却被一个没文化的鬼所骗，而鬼还振振有词，不是我有意要骗你啊，是你们愿意自己骗自己。是因为有愚民的陋习我们才得到骗的机会。袁枚在《马盼盼》那个故事中就曾借韦驮佛的话说过，“上帝最恶者，以生人而好与鬼神交接，其孽在淫、嗔以上。”
李百年不仅仅冒充仙也还冒充神，钱汝霖家有病人摆上祭品请城隍庙神的时候，他也去了。到处冒充到处行骗，但这样的骗子却也有可怜之处，原来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过路神要收取买路钱，而不得回家，不得不在异乡无奈地流浪。
李百年的话很是大有深意，真正的神是不会向人索要什么祭品的，上天也不会知道这些祭祀的事情的，一切不过是人的自作多情。生病不请医生而求神，能有什么作用呢？而他对华协权侄子的回答也说明即使鬼一般也不会作祟害人的，那些怕鬼的人恐怕是心中有鬼吧。
一个小小的故事，却从多角度折射出多方面的问题，真是值得好好深思。
传统文化与人生哲学系列6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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