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一直在路上。

    无论是情绪还是状态，哪怕是在家中安安稳稳的端坐了半年，我也一直追寻流浪的意义。颠沛流离自我放逐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再年轻了，感觉一瞬间就老了，不再热泪盈眶，麻木无感反而是常态，可是永远在路上，似乎解决不了，无能为力。

    灵明无着，物来顺应。那就继续在路上。

    2018年去桂林，顺道去侗族村寨里面玩，整个市场都是卖银饰品。看着亮晶晶，真心喜欢。刚好我找学易经的朋友卜了一卦，说我命里缺金，佩戴金属物品会好一些。我也见别人手腕处戴金箍棒，金箍棒成为项圈，直变成曲，硬变成软。这一戴，便不是凡人，不能有七情六欲。这一戴，从此天涯海角人海茫茫，这一戴，千钧重担千山万水。不过，我这半截老头，有点矫情，有点招摇。我曾经戴了十年的项链，是一尊小金佛和一块如意的小玉佩，用红绳结在一起，结成项链。侗族的银项链，有点单调，还有一个金箍棒，直的，是项坠，通身是佛家六字真言，晶莹透亮，小巧可爱。我又把两件拥有各自使命各自生活两个配饰，硬生生的捏在一起。后来桂林的朋友问我，这样是不是繁复了，是不是刻意了，人生，需要的是减法。

    那一刻，我居然有豁然开朗之感。

    以前，急急忙忙的去追求功名利禄，追求花花世界。风风火火却渐行渐远，与人生的意义和自我的追求南辕北辙。

    狂心歇处幻身融。狂奔的脚步停下来，喘口气，才发觉自己的心火是多么旺盛。

    这团火烧的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出路，徒受煎熬。心灵那一点点被艺术滋养的水分逐渐干涸，沦为沙砾土块，荒草不生。

    心火旺盛，物欲横流，眼花缭乱，目不暇给。人沦为物质的奴隶，蝇头小利，沾沾自喜，浮名浮利，虚苦劳神，营营难忘，此身非我。东坡说，人之所欲无穷，而物可以足吾欲者有尽。庄子说，物物而不物于物。自己成为物质的奴隶，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意志力来驾驭物质。所以，今年五月底我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配饰。

    同学一直问我文学和艺术的意义。我说，文学和艺术当然不能产生经济效益，也不一定可以经世致用。一再的让文学和艺术去承载世俗的作用，强调他的社会功能，我是从来反对的。文学艺术，唯其单纯，才会崇高。

    宗教和哲学是什么？是上帝和大自然的馈赠，是人类行为的明灯。怎么去说明那些高深的思想和崇高的理想，而文学和艺术就是最好的手段。可世俗，成见，现实，那么深那么重，像是在人类心灵上笼罩着厚厚的壳，厚厚的城墙。文学和艺术，锲而不舍的钻着那个壳和城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行不由径，功不唐捐。行不由径是儒家思想，坚持正道正途，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功不唐捐是佛家思想，日拱一卒，努力肯定不会浪费，涓涓细流终成大海。

    有人问艺术的意义，当然就有人问在路上的意义。此次出门，在火车上偶遇两个妙人，都是旅行达人，名重一方。都是六十开外，具体年龄我也没有问，我向来觉得年龄和状态心态是两个概念。两人都是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尤其是女医生，心态平和心思通透，识人深刻语藏机锋。她的认知总是透着淡然虚无，无限接近道家思想本质，他们都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到过许许多多的国家。我一直不喜欢说走就走这个词，看似洒脱，实则刻意。他们没有规划，没有目的地，走走停停，遇到婚丧嫁娶，就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这让我心生羡慕和亲切。老爷子读过无数遍的圣经，木心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新旧约全书，读了五遍。

    木心是我的偶像，老爷子也是让我敬佩不已。后来互相加微信，名字叫紫气东来。名字我也喜欢。

    紫气东来，老子骑青牛奔函谷关而来。东者，青也，春也，木也，仁也。万物欣欣向荣，桃红柳绿，美不胜收。

    发现自己发现世界，认识自己认识世界。找到自己和自己，自己和世界的相处方式，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允许自己成长。人生来没有任何意义，在没有意义的事物上发现意义找到意义本身，就是最有意义最有意思的事。

    这几年以来，我积极努力的改变自己，戒烟戒酒。戒酒周年赋就是2018年夏天去桂林的火车上写的，突围是2019年春夏之交，一个阴雨绵绵不绝如缕的夜晚写的。现在这篇文章，也是六月也是午夜写的，也是火车上改的。

    岳阳楼，被赋予强烈的儒家思想而闻名，尤其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杜甫也曾经登楼，不久后病逝于耒阳的一叶扁舟，屈原也是在岳阳楼不远的地方投水。两个伟大的灵魂不知道会不会相遇。其实，我一直想去岳阳楼，是觉得自己儒家思想的逐渐消退，纪念一下。

    但是，遗憾才是人生的主题，一场场的遗憾和错过构成了我们的人生。数次路过庐山而不入，数次错过阁皂山和龙虎山。始终存在着向往与希望，即使抵达，也注定不会成为圆满。

    临下火车的时候，医生阿姨告诉我，改变自己也没有用，没有意义。

    我内心不由得升腾来一层雾气，在雾里我努力凿壁，这次我由内而外突破突围，面壁十年图破壁，顾涌着去拱那个壳，总希望凿出一点点缝，透一口气，透一点光进来。

    我半秃的头发早晚会掉光，彻底成为和尚。我在五月底写了一首诗，也是在火车上修改完的。抄录如下。

        割裂

  1

忧伤是一种懦弱的情绪

时至今日  恐怕也是一种奢侈

蔚蓝  一尘不染的天空

总会飞翔洁白干净的鸟类

羽毛鲜艳的鸟 未必就是对纯洁的玷污

温和的走在这人世间

诗句也写的毫无波澜

可生活总是要求你坚强勇敢

成为刀枪剑戟 成为冰冷而炽热的子弹

    2

并没有化蝶 没有如泣如诉

始终是血淋淋的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比干挖了心还用手掌捧着

把浑身的逆鳞刮的干干净净

像市场上被凌迟的鱼

神经一抽一抽的疼

化蛹为蝶这样温吞水的故事

始终是被嫌弃的

    3

本来就没有泾渭分明的人生

离春天最近的不仅仅是花花绿绿的夏天

还有结满冰凌  让万物失去颜色的

冬天

无非就是下定决心  剥皮抽筋

自己剪掉脐带

等半秃的头发彻底掉光

就像是积累了半生渐悟的参禅者

一瞬间顿悟 成为和尚

原来脱胎换骨

不过是穿起了儿时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