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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仍然忍受不了一个人的孤独、寂寞,不过也能理解,一天二十四小时中除了昏昏沉沉慵懒地睡觉,就是在学校悠悠的钟声中醒来,接着看书、创作,这种清冷、单一的生活搁谁都不能承受,况且子虚的内心深处还遗有始终不能忘却的斗地主癖好。
自从他们从南都离开,由婉琴驾车开路、后面装有他们的衣服、日用品等的货车相随,随着长风一般滚浪到了桃源村,子虚不经意中从车窗上瞟见路边的牌局——距离桃源村大约不到二里地的路边,也有三四位观者,子虚就欣喜地在内心里悄悄记下了。
而他在看书的空间、在窗外鸟鸣啁啾和黄瓜咕噜一声又一声长长吟唱的呼唤中外出溜达的时候,在路边转转,自留地看看,最后总是自觉不自觉地驻足于那个路边的小牌场,并且他惊喜地发现他们玩的也正是他熟稔的斗地主。
开始的时候,子虚只是在一旁默默不动声色地做观者,不过他发现这斗地主的要么是乱哄哄一头散发、身上散发着异味的的老妪,要么是驼背弯腰、衣衫邋邋遢遢的老汉,一两个农村妇女,也是腿肚、胳膊、身上泛着黑黢黢垢痂,他们吵闹着,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乱刀乱枪地胡戳着。只有一位女的,耳朵、手指上戴满了金戒指之类,穿着一双黑丝袜,趿拉着酒红色的半高跟撒鞋,有一点点的风情,出牌还有些章法,她也注意到了子虚,涂得红红的嘴唇朝他笑了笑,或许是无意的。
后来又在一起玩的时候,子虚才知道他叫小红。
看了三四天下来,他大概知道了这个小牌场的来历和这儿经常打牌的几个人的牌技和水平。这是那个四十四五叫小哲开的一个废品收购站,坐落在桃源村向东的一条小路和通往安店街的公路边,一堵由过去的红砖砌成的诺大的院墙,里面横七竖八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啤酒瓶、易拉罐、废铜烂铁,还有各式各样缺胳膊少腿的凳子、椅子等等。每天上午九点半左右小哲迈着慢悠悠的步子,随着框里哐当地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朱红色铁大门,接着就亮出了他的清脆、洪亮的童音:“大嫂子,打牌了!”——子虚看得出,这儿主要是露水生意,一晌下来有人没人的,像个半死不活的病人,为了凑个人气,也为了排遣这生意空挡期间的无聊和寂寞,小哲就边凑牌场边做生意。
熟了的时候子虚曾私下问过他的生意情况,小哲就摇着他的小平头:“刘哥,你都没看这生意会多好!这两年没事干,权当挣个油盐钱。”再熟稔的时候,小哲就私下谦恭地讨求他,说有好的生意或什么活,介绍一下,想多挣两钱。
不过这斗地主的起点较低,一块起底,多了、大了,如洪水过村,那几个上岁数的老太婆、老汉就望而却步了。子虚自然不屑,虽然子虚三十几年前从背着婉琴偷偷摸摸斗地主伊始,就给自己定下规矩:超过起底二十五元的斗地主就宁忍毋玩,但这一块起底的牌局也实在不足以让他费脑伤神。但在一天下午,实在少了一个人,小哲就点了他:“老刘哥,凑个角?”子虚摇了摇头,笑笑:“我给你说过,太小了。”不料一旁一位瘦瘦、中等个的女人朝他喊道:“舅,来吧,两块起底,行吧?”
他略感惊异,朝周围的几个人看了看,小哲瘦瘦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看啥哩,小女就是喊你,按桃源村和这儿的辈份,小女问你喊舅。”
子虚又看了看她,吸了口烟,笑笑,小女也看着他,蜡黄的脸上轻淡地笑着,意思是:对呀,我就应该问你喊舅。子虚知道舅不是随便喊的,既然这个叫小女的能喊得出,大抵其中有些说辞。于是几个人又经过一番讨嘴磨牙,那个胖胖、黑黢黢的叫英子的女人也同意了这才开始,自此子虚正式入座,开启了他在安店街斗地主的新篇章。
春天的季节,阳光和煦,清风轻荡,村边的广玉兰已露出了白润的萼片,鸟鸣啁啾,石板桥下的细水潺潺,久违的愉悦心情伴着春风荡漾,一切一切预兆着美好生活的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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