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时光与我们（四）
文/胖胖小鱼儿
第四章
手机铃声响起时，江南吓了一跳，说实话她实在想不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需要联系自己。
江南懒洋洋地从冰凉坚硬的地板上爬起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子酸痛得好像被人暴打了一顿一般。她挣扎了两下，还是决定屈服于这种遍布全身的痛感。
于是她便继续保持半躺半坐的姿势，伸出手在身旁的包里将手机摸索出来。
手机屏幕的光芒让江南的眼睛难以适应，但她还是决定坚持看看短信内容，并且在看完后她甚为高兴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眉眼间懒洋洋的气息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身上的酸痛似乎也一下子不见了。
她快速地浏览着内容，然后也用最快的速度给对方回信。
——嗯，我马上过去！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当手机屏幕显现出“短信已成功发出时”，江南的嘴角自然而然地翘了起来，她将手机抱在怀里，有些孩子气地在这个破旧的纸工厂里走来走去，她的眼睛不时看向自己的手机，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到回信。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按照对方的习惯，收到回信的可能几乎为零，可她依旧想要这样等待着，就好像在等待着某种救赎一般。
或许你们会觉得“救赎”这个词太为郑重其事，但对于江南而言却是切到好处的。在江南的心中和记忆里，始终偏执地认为陈逝便是唯一能给自己带来救赎的人。
父亲江水坐牢后，江南原以为自己可以开始一点点过上平凡孩子的生活。她细心照料母亲、努力学习并在学习之余做各种临工赚钱以负担这个艰苦的家庭。即便十分辛苦，但江南都心肝情愿，因为她唯一的期待便是用努力掩盖住那黑暗羞耻的过去。
是的，对于多去发生的一切，江南始终怀抱着厌恶和自卑，她恐惧自己想起这些，也更害怕被别人知道这些。
也正因为如此江南时常被他人抓住把柄，作为威胁。但无论遭遇什么样的事，江南都从不反抗，只是默默忍受着。
母亲张云痊愈后始终觉得自己愧对江南，她决心无论付出多大的辛苦也要让江南继续学业，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江南才有机会逃离这个肮脏破败的地方。
但先不要说继续读书，对于她们而言连居住和吃食都是困难，房主天天追着掏钱，房主那与江南同龄的儿子也因此时常对江南说些卑鄙下流的荤段子，江南母女因此陷入极端的痛苦之中。
那段日子，虽然痛苦万分但却让张云和江南的感情再次深厚了起来，直到某一天开始江南突然发现房主不再向自己讨钱了，而房主那无耻的儿子却总用一种闪烁的眼光看着自己。这些改变都让江南隐隐感到有些慌张，她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却又不敢承认。
当她躲在黑暗的衣橱里探究一切时，她终于明白，一切就像她所想的那样。她看到了那衰老丑陋的房主爬上了母亲的床，她听到母亲的叫喊声，凄厉又痛苦，她在黑暗中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臂，她害怕自己喊出声来。
江南知道，她和母亲都在忍受，她们都在忍受着命运。她们也始终相信着自己必须等待，因为只要始终等待，痛苦才会过去。
在遇到陈逝前，江南一直都是相信“等待与忍受的力量的人”，除此之外她从不认为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自己脱离苦海。
于是那一天，她依旧是那样不声不响地站在原地。那伙人把她带到这个破败的工厂里，用肮脏赤裸的眼神看着她。江南认识那种眼神，那是江水抚摸她胸脯时的表情。
江南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是坏了一样的快速跳动，她的身子再次僵硬了起来，她感到自己又不能动了。
有人伸手抚摸江南的脸，嘴里发出打趣的啧啧之声。
“小婊子可越来越漂亮了！告诉你，老子早就想上你了！”
江南不说话，她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
这直接的眼神却激怒了对方，一个巴掌快速地甩到江南的脸上，江南漂亮的脸庞上立刻显现出了一个红印。
“臭婊子！既然敢这样看着我！”对方生气地开口，很快又好像想起什么似得笑了起来：“对了！听说你爸爸贩毒被抓了呢！”
江南惊愕地抬起来头，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感觉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恐惧一下子弥漫开来。
对方像是对江南的表情很满意：“难怪天天在学校装得和圣母一样，喂！你很怕被别人知道吧！”对方走过来，凑在江南的耳边：“还有，你妈妈是被强奸才生了你吧！”
对方说完时，江南的脸已经煞白一片了。她开始盲目地重复着：“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你怎么……”这些年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却还是被发现了！怎么会这样……
江南感觉自己甚至哭不出来，她的眼泪干了，她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对方，但喉咙似被浓痰堵住一般。
然后她听到对方悠悠的声音：“小婊子，你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吧！你很害怕我告诉别人吧！我不说也可以啊……”对方搂住江南的腰际：“让我和兄弟们乐呵乐呵！怎么样？”
江南被扑到时，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玩完了，她的脑袋里反复闪烁着母亲的样子，她想起母亲在房主身下凄厉的喊叫声，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江南！你别怕！只要忍忍痛苦就会过去的！我们要等待，等待黑暗的过去消失。妈妈会让你继续上学的，你什么都不用怕！”
——呐，妈妈，我还是很怕呢！可以有人来救救我吗？
陈逝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当时她刚刚和颜晓吵了一架，可以说正在气头上，她感到自己已经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于是当陈逝看到这个破旧的工厂时，她便产生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陈逝认为，只要是可以摆脱颜晓，那么即便是住在这样肮脏简陋的地方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所以当陈逝满怀着希望走进去却看到一群人在厮混时，她真的是气到了极点，就好像有人玷污了属于她的地盘。
但即便如此陈逝原本也并没有打算要管这个闲事。陈逝带着些看热闹的心情躲在一旁观看，那个时候她正对于“性”有着强烈的好奇。可很快她的心便开始躁动了，她的目光没来由地被女主角吸引。
她看到了，女主角的眼睛里几乎没有一丝生气，她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陈逝觉得那是一双似乎已经死亡了的眼睛。陈逝感到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开始觉得这件事自己非管不可，而原因则在于她期待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光彩以缓解她此刻心中的压抑。
是啊！即便只是一丝也好啊！陈逝不屑的笑了笑，认为在这个烦躁的下午似乎也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随手从包里掏出了一把锐利的小刀。
就连陈逝自己也没想过她会一下子踹开颜晓房间的门。陈逝确实是被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搞得有些气急败坏了，所以才会越加不能忍受颜晓在家里做这些肮脏的勾当。
那个床上的男人惊愕地爬起来，用被子遮住自己的下体，并伸手带上眼镜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陈逝。那样子只让陈逝想起了一个词：“衣冠禽兽”。
陈逝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骂出了声，然后她看到对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那颜色和颜晓的高跟鞋如出一辙。
“又搞什么？”床上的颜晓不耐烦地爬起来，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此刻正赤裸着身子。看到陈逝后，颜晓的脸色阴沉了几分，随后她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拎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砸向陈逝。
“啪！”的一声烟灰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而几乎同时陈逝的额角开始快速地渗出鲜血来，陈逝在原地愣了几秒，她听到颜晓冷漠的声音带着笑意：“要想死早点开腔，别尽搞些小花样！”
陈逝低着头骂了声婊子，这个时候她感到眩晕得更厉害了，她看到眼前的颜晓和陌生男人已经变成黄褐色的画面了。她还想回应颜晓些什么，她想骂她贱、骂她恶心，可眩晕感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对颜晓说话：“晓晓，这样不行吧！她流了好多血了！”
她又听到颜晓带着嘲弄的声音：“那个臭丫头死了正好！”
陈逝感到愤怒急了，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先离开，因为她绝对不能在颜晓的面前倒下，她不能在颜晓的面前输！这真是太羞耻了！
陈逝用尽力气支撑着自己，让自己的声音略显平稳，她听见自己说：“颜晓你这个臭婊子！你越是想要到我死，我就活的越开心，你越不想看到我，我就越是准时回家坏你的好事！”说完陈逝在颜晓愤怒的眼神下转身离开。
她可以确定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又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后被摔得支离破碎。
“砰！”原来是个玻璃杯，但那个玻璃杯里是不是也装着她和颜晓的唯一一点感情？
陈逝大声地笑着，一直到她消失在这个房间里，消失在这个单元房里，消失在这座楼里，颜晓还是一直听到那阵笑声。
黑暗的光线里颜晓推开了那个男人，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赤身裸体地站在阳台边一点点抽了起来。
夜，真黑啊！颜晓这样想着，眼睛被劣质烟草熏得有些酸涩了。
陈逝从破旧的停车场里推出那辆红黑相间的自行车，她想着自己必须得去一个什么地方。就好像动物受伤后要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将鲜血舔舐干净。
然后她想到了那个纸工厂，并且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江南。她想到江南今天一定度过了一个相对美好的开学日吧！是啊！像江南这样漂亮，脾气又好的富家小姐一定会立刻得到同学们的喜爱。陈逝这样想着，不免笑了起来。
“那么幸福的话，再麻烦你一下应该也没有关系吧！”陈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掏出手机。刺眼的光芒让原本眩晕的她感到十分恶心，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发出了短信。
“江南，来纸箱厂。带上医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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