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末，A城的公车公司新开了一条线路。
这条线路是106。至于为什么叫106，没有人知道，毕竟这座小城此前只有五条公交车路线。106路车上有个售票员，看上去年纪很轻，工作的时候却足够泼辣。哪位乘客若是忘记买票，一定会被她骂得羞愧难当。相较于其他车次，这路公交车的逃票率很低，这大概都要归功于这个“凶恶”的售票员。乘客和同事们背地里都叫她女魔头。
除了年纪与行事方式严重不符外，这位女魔头还有件更让人奇怪的事：只在白天上班。公交车的起止时间是早晨七点到晚上十点，一般情况下，售票员都会跟着公交车直到十点停班，提前下班是要被扣工资的。但女魔头似乎不在意工资多少，每天下午六点准时离开。她在公交公司里没什么朋友，也没人知道她下班后去了哪里。
2002年秋初，A城的广播电台又火了一把，起因是台里垫底的节目里来了个新人。这个新人听起来很温柔，她竟然用她的嗓音拯救了一个濒临下架的节目。
这个节目叫《相约九八》，因为是在这一年的九月八日正式改版，大概也能因为和那首传遍大街小巷的歌曲同名而讨个好彩头。这节目有两个播音员，一男一女，男的年纪有些大了，叫老林，女的听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叫小米。每晚七点半，老林和小米的声音会透过收音机传到居民的耳朵里，他们在节目中讲一些温暖的故事，播一些舒缓的音乐，有时还会接进来热心听众的电话，解答他们的问题，或者只是听听他们的赞美。大概是从那时起，A城的人们看过新闻联播后，便会打开收音机，听着他们的小故事，回味自己的人生。
张师傅是106路公交车的司机，唯一一个同时有两个售票员搭档的司机。他是个无趣的人，只有106路公交车上没有播放广播和音乐。入秋的A城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他在红灯前慢慢停了下来，想起前一天晚上与妻子的争吵，竟在工作的时候烦躁起来了。开车的时候，最忌讳不专心，他努力使自己冷静，可情绪总不听话。他随手拨开了收音机的按钮，听到了一段极平静的歌曲——他向来讨厌这种容易使人犯困的音乐。正准备关掉时，有个女声传出来，柔柔的，跟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售票员天差地别。他被吸引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听了一晚上的广播。从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会打开收音机，听完那个极温柔的节目。
有了广播的陪伴，秋天过去得很快。张师傅在立冬过后的第一天，发现女魔头有些不正常。女魔头虽然被叫做女魔头，其实也就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只因为售票的时候泼辣了一些，渐渐地被安上了这样的名字。她有个很好的名字，叫陈粟，只是几乎没人记得了。张师傅看到她坐在售票员的位子上，跟往常比有些呆傻，好在手里的动作并不迟钝。那天六点，陈粟要下班的时候，他好心问了句：“你没事吧”。
陈粟对于有人关心她有些震惊，她知道同事和乘客背地里都叫她女魔头。人有时候很奇怪，容易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她把张师傅拉到一边，悄悄对他说：“我杀了人。我杀了一个很有名的人。”张师傅没有相信她，让她回去好好休息，转身向车里走去。她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今晚的《相约九八》里小米不在了！”
七点半了，张师傅打开了广播，听到的却是致歉的声音，说什么小米离开了A城，将由新的女主播代替，他有点烦躁，关掉了收音机。忽然他想起了女魔头的话，他本来是当做玩笑话听的，却意外地发现她说过的话应验了。他分心了，快要撞到前面皮卡的时候才想起来急刹车。乘客抱怨着下了车，他魂不守舍地到了终点站。想想女魔头的性格，的确像是容易冲动杀人的人。张师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冲向警察局报了案。
电台台长的门半夜被敲响。警察站在门口请他配合调查，警车上的灯有些晃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与什么样的案件有了关联，竟连夜被带到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他看到了小米，不辞而别的小米。小米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觉得背后发凉。警察让他坐在桌前，指着小米问他：“你认识她吗？”杨台长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认识，原来是我们电台的，叫小米。”警察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向角落，他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人冲着他喊了句：“别胡说，她是跟我搭档的售票员，是她杀了小米！”杨台长更加诧异了，小米明明活生生地坐在那里，何来被杀一说。他看到小米的最动了动，嘟囔了几个音节。
陈粟瘫在椅子上，冬天的审讯室有点冷。她闭上眼睛，轻声说道：“小米是我杀的。”
那天晚上下雪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
后记：我是A城警局里的一个警察，在2002年我们碰到过一个奇怪的杀人案，这个案子里没有人死亡，却有人宣称自己是凶手。杀人者叫陈粟，受害人叫小米，后来我们才知道，粟即小米，她杀了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最后陈粟被无罪释放，不知所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