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

出生时
我的名字写在父亲的纸上
一笔一画都呕心沥血
后来，我的名字被母亲渐渐唤大
大到可以擎起她的一片天空
18岁的时候
我的名字刻在了小小的墓碑上
与父辈们一起
守护着爷爷的墓地
有一天
我的名字将会随风消散
最好一笔一画都散落在一条河里
融入苍老而又浩瀚的流水
追逐自由的鱼

岸边的老树

几百年来你从不曾改变
沉默寡言如我的父亲
你的脚下是盘根错节的一生
曲径通幽
你的头顶是枝繁叶茂的伤痛
愈久愈醇
你坚守着一方水岸
坐拥半壁江山
见证了汹涌澎湃的洪峰
目送它渐行渐远
所有的流水都是你的爱
从远古流向未来
从源头流到东海

石匠与石头

石头再硬也硬不过石匠的手艺
石匠将石头打造成擎天一柱
雕刻成避邪的石狮
但更多的还是被制成了墓碑
上面刻满了与死者有关的名字
那些爱他或者不爱他甚至恨过他的人
都集合在墓碑上
年复一年日日夜夜守着墓地
当爱已成坟头的花草
恨也随风吹雨打而去
只有石匠的杰作仍伫立在墓前
悄无声息

一张稿笺纸

一张稿笺纸
比A4的白纸还要小一些
它只容纳得下几百个字
它又太轻太轻
轻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是这张稿笺
它可以承载我的喜怒哀乐
我的一生都在这张纸上
从第一行写到最后一行
长长短短的句子
像刻在碑上的诗
不是看纸上的字有多美
主要看这首诗是否完美
看最后还剩下
多少空白

父亲的剪刀

父亲曾经做过裁缝
他裁剪了一片云
为我缝补了漏雨的天空
他裁剪了一条河
为我缝制了一段静静的湖泊
儿时所有的风景
都被他制成五月的衣衫
他用半生裁剪的岁月
都变得琳琅满目
那些月黑风高的夜
有了一弯新月
那些被他裁剪过的故乡
曾经麦浪翻滚
那些被他裁剪过的远方
也会牛羊遍地

墓碑上的字

刻在墓碑上的字
一笔一划那么庄重
那么清晰
使这块石头有了生命
但石头的疼痛你是看不见的
它让生者的名字
守护着死者的名字
哪怕在孤独中被慢慢剥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墓碑上的字也会苍老
但从不消失

河流不断逃离它的故乡

站在山顶回望远处的河流
它柔软的身躯
缠绕着两岸的秋天
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流水寂静无声
风吹过的每一朵浪花
都开在了山谷
仿佛留给我的陷阱
我的疲惫少于那条河的疲惫
它的忧伤多于我的忧伤
流水在前我紧随其后
而此刻，我的脚下
岩石坚硬
树影婆娑

河流的样子

河流总是走在
通往大江的路上
顺流而下的船
载满了岁月的沧桑
逆流而上的鱼
找不到它的故乡
河流成海
要经过多少险滩和弯道
河水走着走着就成了海洋
河流的样子会使爱它的人上瘾
如同一把利箭
对痴情者一箭穿心

打水漂

随便捡了一块瓦片
随意地扔向了平静的河面
瓦片儿在河面上跳跃着前进
它走着走着
就沉入了河底
与河床上的泥沙融为了一体
就像我们的一生
仿佛用来打了水漂
扔出去的部分
再也无法找回

登 山

踩着古人的脚印
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结果是离清澈的溪流
越来越远
离变幻莫测的云
越来越近

没有比这更空的山了
风景已被古人一一读尽
剩下的树影都被栅栏挡住
一不小心
就会踏碎残存的鸟鸣

当我们登上山顶再回首时
夕阳已在远方迎风招展
仿佛一面燃烧的旗

作者简介：失业猎手，本名徐志明，四川金堂人。八十年代初期开始写诗，1999年停笔，2017年重新提笔。自由写作者。先后以徐小寒、失业猎手为笔名发表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各地报刊、诗歌网站和网络平台等。著有《秋天，不凋谢的云》、《诗选（1981-199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