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一同死去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

主题：期盼

在我小时候，父母忙于挣钱，很少陪伴我。

那时，我家的邻居是一位老人。83岁的老爷爷。父母忙着挣钱时，我就陪在老爷爷的身边。

印象中老爷爷不爱说话，只是在门口坐着，安静中透着不慌不忙的沉思。有时间，我也安静的陪他看着眼前的一切。

落叶，枯枝，飞鸟，山顶，白云，天空……

他和我从不谈起他的任何，日子久了，让我对他的过往倍感兴趣，尽管担心他不能理会我这稚嫩的小娃子，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决定问问他的故事。

那时我10岁，会聊天，也会写字。老爷爷身体岁数虽然很大了，但气色不错。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拿起我的记事本，决定去探寻关于他的故事。

我不清楚他是否有儿女，因为从来没见过有人来看他。老爷爷的安静将那份孤苦和思念掩盖。可是，在同样孤独的人面前，那份掩盖，就像是美女的薄纱欲遮还羞。

一样心情的两个人在一起，就像是伯牙和钟子期的相遇。一个愿意倾听，一个愿意诉说。在我的唠叨和好奇下，终于，老爷爷带着怀念以平静的心绪对我讲起了他的故事。

老爷爷说，故事不是我的故事，我只是个懦弱的见证人。而故事中的所有人是那个时代无数人的缩影。

我安静的听着，安静的记着。

这一切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

九一八事变后，日军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吞并了中国的东三省，日军在我国东北残酷的欺压和剥削东北同胞，一时间生灵涂炭。

此时，中国面临着内忧外患的险恶境地，人心也因此沉浮不定。

在死亡面前，一切最原始的真实也都暴露无遗。

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山西省庞泉沟的二合村中，村民老谢和妻子老张看着周围一些人事不关己的逃避，感叹之余，想着自己远赴前线的儿子，欣慰的笑了。笑在思念中开出了花。

七个月后，春天带着风再次复苏了一切，可是，花还没开的娇艳就凋落了。

悲痛之余，二老决定携手去前线，去儿子战斗过的地方，能找到尸体是渺茫的，但可以在儿子付出所有的土地上，捧一把土壤，扬向天空和大地，用天地去埋葬，让风雨去祭奠。

二老想到这些，立刻就出发了。路上忍受了饥饿，劳累，躲避了战争，熬过了疾病，跨过了一个省，终于来到了儿子曾经闪耀过光芒的地方。

半个月前这里清晰的呈现着战争的残忍，饥饿的秃鹫在这里盘旋，俯冲。如今的秃鹫，只见在上空盘旋，它们的眼睛早已不看向这里。远方未知的土地上，还有他们梦中的美味。

当二老来到这里时，他们感到空气安静的像是睡觉，像是结冰的湖水。突然，这里的一切都醒了，以二老为圆心，向四周荡漾开一圈圈充满血肉的波纹。秃鹫的眼睛再次看向这里。没有因他们是老人而有任何不屑，对于它们，不论老幼，都是填饱肚子的食物。秃鹫俯冲而下。二老迟钝的身体此刻显得万分危险。突然一声突兀的年轻的有力的声音响起，秃鹫被吓的瞬间飞去。

  二老望去，纵然活了一辈子，也从未因一个人的美貌而目瞪口呆。这一刻，不仅老爷子久久不能言语，老太婆也在惊愕中不能回神。在这样安静的可怕的地方，一个风尘仆仆却满目悲伤的美女，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二老。许久，他们明白了，彼此是一样的。一样在思念中牵挂，在失去中寻找的人。他们一起扬起手中的土，在天空，在大地，在心里。

情之所至，二老认女孩子为干女儿。一起在这里守护了几天，就带女孩子回了故乡。

  女孩子叫戚梦夕，17岁，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了她的家人还有深爱的未婚夫。

  二老的故乡对于梦夕是陌生的，因为二老的存在一切又都是熟悉的。村民看着美若天仙的梦夕，有欣赏，有爱慕，有愉快，有嫉妒，有痛恨，有愤怒……不一样的情绪，有埋藏在心里的，有表现在脸上的。

二合村的村民思想很传统。

规矩很多。

梦夕聪明，勤劳，一个月里，在这里生活的也算愉快，如果没有那个一无是处的大混子汪卫纠缠，一定会更愉快。因为村子里的规矩，因为二老的存在，各怀鬼胎的村民也没有太明目张胆去表达自己情绪的。所有人都是热情，礼貌的。

汪卫从小失去了爹妈，混吃等死的过着每一天，自从第一眼看见梦夕，他的心就明确的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娶她做自己的妻子。他为了梦夕，改变了许多坏习惯，虽纠缠着梦夕，也是小打小闹。因为爱，所以小心翼翼。可是，日子久了，也是另人烦心的。

梦夕的心里是苦恼的，因为她的心里没有汪卫的影子。二老看在眼里，夜里老张低声对老伴说:“要不给娃子做个媒吧。眼看着就十八，成为大姑娘了。”老谢说:“问问娃的意思吧，这事由她做主。”

梦夕虽不忍心二老担心，可她的心全是缺口，随着时间，当缺口要愈合时，再找一个能填好缺口的也不迟。于是梦夕对二老说“干爹干妈，现在国破家亡，兵荒马乱的，儿女情长不重要，我现在不想去考虑自己的感情。我只想孝敬你们二老。”

二老听完，也是理解自己女儿的，感慨之余，对梦夕关切的说“那就再等几年，只是做父母的担心你一个人受委屈，毕竟我们已经老了，岁月不饶人”。梦夕调皮的说“不会的，我不会受委屈的，我这么漂亮，谁忍心欺负我呢，爹，妈，你们这么善良，时间也不会忍心欺负的。”二老牵着梦夕的手，心疼的笑了。

之后的日子二老对梦夕疼爱有加。

转眼间过了一年。又赶在一个春天的结尾。

东北的战争越来越惨烈，日本进攻的步伐已经迫近河北承德地区。此时，国家开始组织军队北伐。

一天，一个抗日队伍经过二合村。由于长途跋涉，已疲惫不堪。于是，选择驻扎在二合村，十日后离开。

这个队伍是一个连队，共有120人。其中最小的是19岁的慕尘。精神，硬朗的他格外引人注目。

当梦夕第一次看见他时，她的眼睛里就再没看见其他人。他仿佛是她未婚夫重生的影子。那么帅，那么有风度。慕尘第一次看见她时，天地仿佛都变换位置，江河都倒流了，所有的一切都颠倒了，只有眼前的她，安静柔美的站立着。

可是，十天后他一定会离开，慕尘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放下自己最初的目标。

当慕尘离开的前一天，梦夕对他说:“生死只为等你”。他对梦夕说:“生死只为你”。

海誓山盟，至死不渝。

春风带来鸟语花香，在鸡犬桑麻中，你情我浓，

纵有万般不舍，终将分离。

第二天，梦夕目送着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深山中。慕尘连头都不敢回的跟着队伍快速离去。

生活又重新归于平静，平静的像是一张紧贴着书桌的白纸，轻轻的闭上了眼，似乎将周围的笔墨忘记的样子，但笔墨一直都在这里，刺眼的存在着。

时间不经意间过去了三个月，这期间梦夕突然的呕吐，消失的月经，把她从只照顾二老的规律生活里狠狠地拽出来。二老对她的经历是清楚的，梦夕越对比只字不提，二老就越是心疼。

一个女人的苦难在她遇到心动的人那刻起，就已经开始，在她怀上他的孩子那一刻起，苦难就化作恶魔，凶狠而冰冷的降临。在那个时代最是如此。这是那个时代的生离死别造成的，是那个时代传统的思想禁锢的。

规矩在前，破坏规矩的是她。规矩很残忍，比实施者更残忍。未婚先孕却找不到孩子父亲的，是严重的道德败坏，是风气不正。必须在柱子上绑十天，和十月怀胎相对应，期间只有一碗饭，一杯水，在风吹，日晒，雨淋中煎熬，熬过去了，才算对得起孩子，对得起自己。

二老怎么能忍心自己的女儿遭受这样的惩罚。于是，和村民卑躬屈膝的哀求。尽管梦夕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二老怎么能放心的下，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去独自承担一切。二老决定，为梦夕分担时间。

“我和老伴每人承担三天，剩下的四天让我们的女儿承担。在这里和大家生活了一辈子，我们二老这点薄面难道还得不到吗？”

“老谢，您看您这是说的啥，您的面子当然会给，只是您二老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不好办阿。”一个村民扬声道。

“大家放心，一切后果，我和老伴自己承担，绝不会对大家有任何怨言。”

“好，这可是您亲口说的，不过嘛，解决的办法可不只一种呦”。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老谢和老张紧忙问到“什么办法”？

“哈哈，当然是和村子里的那个傻子老王抓紧把婚事办了，今年30多的他，虽然手脚不灵便，脑袋不灵光，但男人该有的他都有，配梦夕也算绰绰有余的了，哈哈哈……”。又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都说患难见真情，可此时此刻，除了几个人面露不忍，在规矩面前，却没有一丝言语，平时总是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说爱她的汪卫，在她危难的时候，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梦夕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也因为身在远方，对她的遭遇一无所知。可是，梦夕不会怪他，一点点都没有怪他。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于是，在村民的安排下，很“顺利”的进行了妇女思想的教育活动——惩罚梦夕。

村民如常的度过三天，二老却像过了三年。三天后，二老已经奄奄一息，被那些隐藏着良知的人搀扶着。二老的手紧紧的相扣着。

四天也很快过去。梦夕已经极度虚弱。不顾周围的冷嘲热讽，和偶尔的唏嘘，在绳子解下的一瞬间，梦夕就开始奔跑，尽管踉踉跄跄，几度跌倒，还是以她最快的速度跑到二老的身边。看着自己的爹，妈，梦夕哭了。跪在床边，哭的“丑”极了。

老人的身体就像单向的沙漏，掉下一粒就失去一粒，不能回转，不能填补。

二老的身体因此每况日下，梦夕知道，这是他们寻找儿子时心力憔悴，一路奔波留下的隐疾，加上近日的担心，这三天的折磨，身体已经年迈，心再凋零，时间又怎么能弥补呢。

二老走之前，眼睛从未离开过梦夕，那是深深的担心，深深的祝福，深深地留恋。二老走时，梦夕将二老埋葬在很远的地方，有山有水，阳光也很好。梦夕在二老的坟前，眼泪哭干，一直跪着，像失去了水分的树干，一动不动的跪着。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

七天，在守候的思念中，在无助的孤独里，很快过去。直到梦夕体力不支。这期间没人再来烦扰她，也许是村民害怕鬼魂，不敢再靠近她了吧。

在第七天的夜里，梦夕消失了。

六个月后，在离村子很远的关帝山上，在草长莺飞中，伴着春姑娘的呼唤，响起一阵欢快的啼哭声。这哭声，仿佛在万物蓬发的春天里，给飞扬的春风装上翅膀，给回归的燕子带去指引，给解冻的土壤洒下雨水……给沉睡的万物带去生机。春姑娘笑的花枝招展。

在一个隐蔽的树下，有一个美丽的姑娘，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远方的那个他，笑的比春姑娘还灿烂。

她给孩子起名为慕寒，寓意为缔造温暖。梦夕认为，春天的温暖是冬天的寒冷带来的礼物。如此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成为感恩苦难的人。

每天和孩子一起听鸟语，闻花香。她想，再过一阵子，等孩子的父亲回来，在天之下，地之上，山之前，结为夫妻，和他们的孩子在这山清水秀的关帝山，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休息劳作。想着以后的日子，梦夕幸福的笑了。

身处幸福的人，是不会考虑幸福是难求的，也是难以维持的，不幸和苦难才是生活的常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孩子快断奶的时候，梦夕决定回到村子去买一些食物，山中的野味不仅难以弄到，营养也不够。

于是，简单的用头巾和宽松的衣服伪装自己，抱着孩子就下山了。不是害怕见到村民，毕竟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也遭受了惩罚，自己也觉得心安理得。只是，担心有不必要的麻烦，自己孑然一身的话就不必如此拘束了，可现在有了孩子，还有慕尘，自己一生的意义就在这两个人身上。慕尘是她的天，孩子是她的太阳。

两年前。当父母离去的那一天，梦夕就决定远离罪恶的根源。梦夕从未想过会再次来到这里。可是，两年了，没有任何慕尘的消息，她该来这里打听打听了。否则，自己的心里放心不下。

当她终于打听到慕尘所在队伍的消息时，她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揪着两只耳朵，揪到最大，揪的通红，再次问了一遍。直到这样反复的问过十几个人，她才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村民们以为她是个神经病，不就是曾经路过这里的抗日红军嘛，就算死也是正常的，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悲痛欲绝吗？这么爱国，去前线好了。于是，很多村民都不再理会梦夕，只有几个人上前安慰两句，可梦夕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心碎的声音。

当她回到关帝山，看着自己和慕寒在这里的点点滴滴，自己思念慕尘的角角落落，忽然听到背上一声啼哭，才知道慕寒饿了。梦夕想不起来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回来的。她只能知道，自己的心碎了。在自己触摸的缺口上。

可是，在慕寒面前，她得假装自己的心是圆满的。圆满的表达方式，一般是开心的笑。笑着玩闹，笑着吃饭，笑着看风景，笑着看慕寒。

假装的久了，一切就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自然。慕寒尽管不能像富贵人家的孩子要啥有啥。但也在衣食无忧中快乐的度过了三年。

此时，时间来到了1937年1月。慕寒五岁了。是可以做到分辨对错的年纪了。也是在这一年，日军进攻的步伐来到了吕梁境内。

临近春节的前4天，梦夕决定去城里给孩子买些好吃的。意外的听到，日军将要在吕梁境内几个村子里进行扫荡，第一个目标就是二合村。

二合村相比于其它的村子离北方更远一些，梦夕想不明白，日军为什么会舍近求远，直奔二合村。梦夕既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做不到视而不见，即使曾经他们对不起她。

梦夕简单的带个头纱，就背着孩子匆忙的赶向二合村，等她到时，发现每个村民都在忙碌着收拾物品和食物，看来是收到消息了。梦夕放松的呼了一口气，在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很惊喜的喊她。

梦夕回头一看，竟然是汪卫。梦夕激动的跑到他的身边，忐忑的问到“你是汪卫，怪不得你能认出我来。这五年你去了哪里？”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汪卫惊喜的问到。

  “自作多情，我只是想确定你是否参加了当初的那个抗日队伍。”

“我看你只是想知道慕尘确切的消息吧？”

“慕尘？哈哈，我就知道你知道他，真是太好了，那他现在怎么样，现在在哪里，胖了还是瘦了？”

“他死了。”

“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他为国而死，死前他的牵挂除了祖国，就只有你”。“谢谢你会说这些”。

“我和他是兄弟，他的死我感到难过。我也很理解你的心情，他在天堂，一定希望你好好的，节哀顺变。”

“你能回来，真是万幸。真没想到你参加了他们的队伍抗日救国，我为当初对你的偏见道歉”。

“别这样说，当初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能怪你偏见。我也是看到连慕尘这样的年轻人都为国奋战，我没有脸面继续混吃等死。战争确实残酷，我在死人堆里活着回来，真是几辈子修来的运气”。

“你能回来就好。你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回来是告诉大家3日后日军就会扫荡这里，我回来协助大家转移，我当过兵，转移的事我来负责”。

“谢谢你，我在北面听说了这件事，也是特意回来告诉大家的”。

“我听说了你五年前的事，你不恨大家吗？”

“恨，但现在已经淡了，我和孩子过的很幸福，况且国难当头，个人的恩怨情仇又算什么呢？”梦夕看着慕寒，轻轻的说。汪卫也看着慕寒，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仿佛陷入了回忆。

突然，汪卫大声的说:“是啊，个人的恩怨情仇能算什么呢？你的胸襟真是让我敬佩。不过，五年前我要在这里就好了。”汪卫流露出伤感懊恼的神情。

“汪卫，你在或不在，不会有任何不同，你不敢破坏成文已久的规矩，是吧？”

汪卫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无奈说“想想，在当时情况下我确实不能做到为你不顾一切，但我可以为你承担痛苦。”

“算了，不提了。现在要紧的是找到一个安全的转移地点，你有什么好的选择吗？”

“先前和大家商量好了，一起南下”

“你能确保日军不会继续南下吗”

“不能保证”

“正好，我有个好的去处可以确保大家的安全”

“哪里？”

“关帝山”

“北面的关帝山？”

“对，我在关帝山五年，那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山洞。而且你没想到，日军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向北转移的。”

“咱们还是问问大家的意见吧”

汪卫向周围喊到:“大家都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过来一下，我有事和大家商量。”

汪卫话音一落，大家就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飞奔到汪卫的身边。

“汪卫阿，好孩子，你有啥事尽管吩咐，你说啥我们都听。”一位老人欣慰的说道。

“就是，你当过兵，差点为国牺牲，啥事你吩咐就行。”一个尖锐中带着妩媚的女声从人群中突兀的响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把汪卫当成了主心骨。

汪卫问到“”大家继续选择南下，还是听这位姑娘的去关帝山”时，大家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嘲笑声一瞬间就将云朵吓得四处乱窜。只有几个人沉默着。

“关帝山比我们二合村更靠近日军的占领地，这位姑娘怕是个傻子吧。哈哈”又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我娘不是傻子，她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慕寒张开小嘴大声的自豪的反驳到。

大家又是一阵不屑的哄笑，云朵害羞的变了脸色。

“我是梦夕。”说话的同时梦夕缓慢的摘下自己的头纱，惊人的美貌像从前一样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淡定从容的表情看不出丝毫过去的样子。

大家看着熟悉的倾城容颜，哄笑声戛然而止。

突然的安静像极了那几个沉默的人。

“梦夕，虽然当初我们惩罚了你，但，是你有错在先。汪卫是喜欢你，但，你不能利用她对你的喜欢影响他的判断，达到你报复大家的目的。”

村民们听到德高望重的村长如此说，都义愤填膺的指责起梦夕来。当初也是这位德高望重的村长亲自监督对梦夕的刑罚的。

汪卫看到这样的情景，暗自发笑。大家的指责越重，日后自己的胜算就越大。哈哈。

内心窃喜的汪卫，听了一会大家对梦夕的指责，看着面无表情的梦夕，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说道:“咳，咳，咳，好了好了，梦夕也是着急为大家找出路嘛，大家就少说两句吧。梦夕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既然选择关帝山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大家不妨听一听。”

梦夕感激的看了眼汪卫，就从容不迫的向大家说出自己选择关帝山的理由。

大家听了之后，一阵沉默。

这种关乎着生死的抉择，谁又能轻易相信别人呢，即使是汪卫。但相比于梦夕，大家更愿意相信汪卫。汪卫毕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熟悉的很。大家心里放心。

村长听到梦夕说的，心里也有些动摇。于是，问汪卫:“娃子，你认为怎么样？”

“我觉得去关帝山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因为我喜欢梦夕才这么说的，大家可知道，梦夕这次是要告诉大家日军要来扫荡的消息，梦夕能这样以德报怨，难道还不值得相信吗？而且，关帝山地形复杂，加上山洞，一定很难被找到。我选择相信梦夕。”

村长考虑了一会，看着梦夕对慕寒宠溺的眼神，看着汪卫坚定的眼神，也举起手说道:我也相信梦夕，大家谁相信就举手。”

沉默了许久，一双，又一双的手举起来。

包括那两个尖锐的女声。

于是，当天晚上，大家就齐心协力的逃向关帝山。尽管大家知道去往关帝山的路，但都不由自主的让梦夕带路，自己在后面跟随着。

来到关帝山，在梦夕的带领下，找到数十个可以藏身的隐秘地点时，村民们开心的四处奔跑，嚎叫，好像已经将死亡落在身后，自己正奔向生命最美好的地方。

刹那间，除了梦夕，汪卫还有那几个沉默的人，都消失在了自己占领的山洞里。有几个没及时抢到山洞的人，被拒之洞外。他们生气的与洞内的人大打出手。整个关帝山，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有几个被打败的人，垂头丧气的回来找梦夕，质问到:你是不是还有山洞没告诉我们，快说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慕寒看着他们，好奇的问到:妈妈，这么大的山洞，这么多，怎么会不够用了呢？”

梦夕没有回答慕寒。

“我还知道几个洞，你们跟我来吧。”

那几个垂头丧气的人马上变得激动不已，其中一个还生气的说:我就知道梦夕不会真心待我们。”

剩下几个洞口马上就被那几个人据为己有了。

恰好剩了一个，梦夕和孩子，汪卫和几个沉默的人，一起来到洞中。

梦夕在山洞里，对慕寒悄悄的说: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一个洞口比大家在一起要安全，一旦暴露了，自己也有不被发现的机会。”

慕寒挠挠脑袋，不解的问:妈妈，您不是对我说大家在一起力量会更大吗？”

梦夕疼爱的摸摸慕寒的小脑袋:你现在别想太多了，放心吧，有妈妈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慕寒乖巧的点点头。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睡着了。

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玩闹的慕寒突然昏迷不醒，无论梦夕怎么喊都喊不醒，梦夕急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二合村的大夫也不明所以。

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去附近的城里找好医生看了。只是眼下，正值日军扫荡，大家人心惶惶的。

村长建议先让村里的大夫开点偏方缓解缓解，等几日过了日军扫荡的风头再出去也不迟。

梦夕怎么能听呢。

于是，在大家的反对和担心中，梦夕离开了关帝山。汪卫不放心梦夕一个人出去，就跟着梦夕去了城里。

看着汪卫跟着，村民们都放心的回到自己的山洞大吃大喝了。

到了城里，立刻找到名医。当医生说出慕寒的病情时，梦夕的心上了霜。

原来，慕寒中了毒。毒虽然不重，昏迷一天会自动醒来，但中毒这件事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梦夕想不明白会是谁给慕寒下毒，为什么下毒，谁又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

村民中会是谁呢，难道他们还认为我会报复他们吗？可为什么不对我下毒呢？

汪卫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汪卫帮梦夕找到医生后，为了省时间，就让梦夕领着孩子看病，他给慕寒买好吃的去了。

梦夕沉思了一会，汪卫就回来了。

带着一大推好吃的。

梦夕告诉汪卫慕寒的病情。汪卫听后，表现出很震惊，很气愤的样子，并大声说到:幸好慕寒没什么事，否则让我知道下毒的人，我非打死他，妈的，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不得好死。”

梦夕看汪卫愤懑的样子，听到汪卫说的话。心里很感动。

回到关帝山，等着慕寒醒来。

第二天，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慕寒醒了，第一眼就看见母亲关切的眼神。此时，除了他们母子俩，所有人都还没有醒来。他们在山洞的黑暗里，麻痹着自己沉沉的睡去。

突然间，整个关帝山嘈杂起来。其中夹杂着骇人的枪声。每一声枪声，像刀子落在豆腐上，轻易的划碎关帝山的保护罩。

竟然是日军包围了这里。并准确无误的找出山洞里所有的人。

当所有人被围在一起时，太君身后有个身影，在人群里寻找着梦夕。他面目狰狞，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横穿过整张脸。像极了一张白纸在中间被黑色分开。

他看到梦夕时，眼睛里闪过疼爱和担心，还有一丝的愧疚。他看到慕寒时，他的眼睛发出了光。

当他看到汪卫时，眼里的担心消失不见。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他想，有自己在这里，汪卫在她们母子的身边，梦夕一定是安全的。

曾经那些声援并监督梦夕受罚的人，那些将山洞据为己有的人，怨恨的诅咒着梦夕，认为梦夕将孩子弄成昏迷，找到离开这里的理由，把大家出卖了。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可以把梦夕生吞活剥了。

他们忘了来关帝山自己也举了手，他们忘了自己霸道的将山洞据为己有，他们忘了和梦夕一起去的汪卫。

汪卫似乎也忘了自己跟梦夕去的。他的沉默就已经决定了梦夕的悲惨，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还懊悔的感叹道:如果当初我坚持带大家南下就不会被梦夕出卖了，都怪我。

梦夕扫了一眼他们，将慕寒更加紧紧的抱着，淡淡的看着汪卫。

此时，只有梦夕知道，汪卫当初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了。可是，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意思大大地有，他们是忘了我们地存在吗？吼吼吼…第一站来到你和卫桑的故乡，真是最好的选择，今天之后，你就是最忠诚的狗了。”太君一脸兴奋的说道

“那就在死亡面前，给他们一个表演的机会。我们安静的看戏”一个属下附和道。

二合村的所有人对周围的一切熟视无睹。只想着惩罚叛徒。却不管自己已经是身在笼中的困兽，被人观赏着。

太君身旁那个满脸狰狞的男人，此时，正愤怒的看着汪卫。原来，这么多年，汪卫从来没有真心跟随过自己，原来，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是兄弟，原来，我自己暗中拯救的爱国志士是死在他的手里，原来，他先到二合村，不是因为我的授意而是太君认为他能取得村民的信任。我竟然还相信他，相信他能守护梦夕，最后，梦夕却成了他威胁我的手段。

此时，梦夕将慕寒护在身下，一声不吭的承受着大家的拳打脚踢，辱骂和口水。

梦夕很快就奄奄一息了。

嘭，一声枪响。

突兀的很吓人。太君一个踉跄，双手抱着头，趴在地上。汪卫直接将头扎在地上，闭着眼睛，嚎叫着:不要杀我。正忙于惩罚梦夕的人们不约而同的趴在地上。

“八嘎，尘桑，谁让你开枪的？”

“那个被打的女人和孩子是我的妻子和儿子”

“你和我说，我可以为你放了她们母子，你知道的，我很器重你”

“我不需要她们过来这里，因为她是我的太阳，我要从黑暗走向光明。梦夕不喜欢这里，慕寒更不会，我只需要去到她的身边，无论生死，陪伴她，守护她”

村民们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不屑的对梦夕说:你的男人是个大汉奸，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家一起打死她，为死去的忠良报仇。”

梦夕努力的睁开眼睛，尽最大力气看向慕尘。没了曾经的帅气，没了曾经的稚嫩。但在他的眼神中，梦夕看到了慕尘，还是曾经的慕尘。她的眼里和心里，释然的笑了。

在梦夕呼出最后一口气时，慕尘喊到:梦夕，我回来了。看着慕尘，梦夕亲吻着慕寒的额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梦夕，能再见到你，我死都不会有遗憾了。我很快就会去找你”慕尘轻语道。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尘桑，现在你的妻子被他们打死了，而我能救你的儿子，你看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需要”

“我可以给你权力，亲手杀死他们的权力”

“梦夕说过，仇恨会让人失去最美好，最纯真的爱心，我会像她一样，选择宽容。宽容可以让人拥有整个世界。”

“那你的儿子呢？”

“我选择宽容，选择为国，为他母亲而死，就是对他最大的拯救。”

突然，太君一枪打死了慕尘。

在慕尘的袖子里，有一把手枪不甘心的随主人一起倒下。

太君深深的看了眼慕尘。抬起头，阴险的看向慕寒。

五岁的慕寒，不停的流着泪，却毫无畏惧的看向太君。

汪卫看着梦夕惨死的样子，看着慕尘倒下的身躯，突然对着梦夕跪下，大声说到:“梦夕，我的第一个信仰，被慕尘夺走，慕尘，给了我第二个信仰，被他投降的样子夺走，失去信仰的我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虽然，慕尘还是那个慕尘，可是，我怕死，和日军的朝夕相处中，活的认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只是想活的更舒服。可是，这一刻我后悔了。梦夕，慕尘，慕寒，父老乡亲们，对不起了。”

“来世再见，我做牛做马偿也会还今生的罪”

汪卫突然的忏悔，突然的自杀。把村民们震惊的久久不能言语。

慕寒和太君还是安静的看着彼此。

太君忽然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慕尘的儿子，来，到我身边，我可以给你选择他们生死的权力。”

慕寒平静的走向太君。

慕寒的眼前，是无数的恶魔和贪婪的眼神。也许在他心里，有勇气走过去，就等于战胜了他们。我站在人群里，想象着从这边穿过去的情形，全身冒下了冷汗。

只看见慕寒抬头挺胸，缓缓的走过去。带动着无数的眼神，慕寒的眼睛却只目视前方，似乎无所畏惧。可是，我想只是似乎。

我担心他们突然的眨眼，突然的转头，突然的说话。慕寒看起来丝毫不担心这些。眼里流露着视死如归。也许他想象着万众瞩目的荣光，所以才会用力睁开眼睛努力向前看吧。

终于，慕寒走到了太君的身边。他不能翻越，更不能钻过去。于是，坚定的站在太君的面前。调整呼吸，一切都变得安静异常。

不过，安静只是等待风雨的审判，期待着神的眷顾，但谁能保证来的不是鬼魅呢。

太君只开口问了一句话，选择尊严还是苟且？如果你选择后者，我可以让你主宰他们的生死。

慕寒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自己稚嫩的手，对着太君，双手做成枪的样子，指向太君。

慕寒没有被立刻杀死。反而，被太君扔上了高空，似乎变得万众瞩目。

他一直在向上升去，似乎无止境。于是，在他触摸到太阳的时候，挣开眼睛，用永恒的光明晃瞎了自己。最后他在无边的黑暗中快速坠落。

终于，慕寒失去了顽强的生机，他落在了太君宽大的皮鞋上。太君用油亮的皮鞋践踏着他的躯骨，他的躯体软的像化了的膏药，幸好还没有异味散开，被那些麻木的村民闻到，否则太君的脸一定会扭曲的挤出油来。

可是，当太君看到慕寒笑着呼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太君的脸上油沸腾蒸发，整张脸坑坑洼洼，扭曲的丑陋不堪。

他气急败坏的碾压着慕寒，用新鲜的血肉擦拭脸颊。直到自己的脸再次变得油亮。

突然他对着慕寒撒了一泡尿，看着尿里的自己，沉默了一会，竟然哭了。看起来，哭的还很伤心。

当太君下令，除了小孩，其余的人全部杀掉时。我知道，梦夕，慕尘，还有慕寒，他们赢得了这场战争。

而我，因此幸运的活到现在。

8年后，日军投降。

这位太君埋没在尘埃里。却永远留在二合村的历史里，警醒着沉睡的羔羊。

我是因为慕寒才幸存下来的。至今，我用我一生的孤苦，为了父母，去向，梦夕，慕尘，慕寒，赎罪。

听完老爷爷讲的故事，看着空空的记事本，我很懊恼，庆幸的是，脑海里清晰的记得老爷爷讲的一切。

        每个人来到世上的方式都相同。死亡却可以由自己来选择。我想，死亡有所价值，才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吧。否则，死的如同没活过，那么，又曾存在过哪里呢？。

老爷爷讲的故事，也只是在当时给了我感悟，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进步，以前的陈旧事物和思想早就被更好的代替了。

现在，死亡似乎再也不能轰轰烈烈，永垂不朽。我们现在有吃有喝，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去他的居安思危。现在是新时代。还考虑什么战争？吃好喝好就得了。这样想着的同时我吃下了一只鸡，一条鱼，一头猪。

我没有去照镜子，不照我也知道，我被油光掩盖了无数的褶皱。我闭上眼。周围一片黑暗，却不是被太阳晃的，我看不到所有的一切。我只看到了满桌的美味佳肴。我不顾一切的吃着，因为，连我自己都忘记了灵魂曾经可以永垂不朽。

我想就算我给了它们尊严又如何？能永垂不朽吗？不，不能。永垂不朽的人，从来都是命运的主宰者。更何况，它们在这个世界上，终究逃不过被宰杀的命。要怪，也得怪它们自己力量微弱。而我的命，也是大众的命。不能超脱，要怪，也只能怪天，不公平的活着，却让每一个公平的得到死亡。只是。我的死和它们的死不同，我是因为天而死，可谁又能说清楚。它们的死不是因为天呢。

可它们有选择吗？我想是有的。它们可以因为自己的价值，选择油炸还是水煮。

扭头，我看见了田里的向日葵，它们正昂首向着太阳。

向日葵难道不比鸡，鱼，猪更弱小？我心里忽然这么问自己。

没错，向日葵更弱小，此刻，磕着瓜子的我不屑的扔着瓜子皮。

累了，我抬起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梵高的名画《向日葵》。就一眼，我的视线久久没有离开。

因此，我写下随笔：力量可以因为你是什么，你在什么位置而决定，而力量的极限，由你的向往决定，因你渴求的东西而发挥作用。所以，纵使我是向日葵，我也会比肩太阳。纵使我是太阳，我也会孕育向日葵。

这是老爷爷的故事，给我的人生哲思。我很庆幸，我能听到老爷爷的故事。

老爷爷告诉我，当年因为幼小而不敢表达，因没有担当而默默无言。直到后来，他选择了孤苦一生。为赎罪，也为想念。

最后，

祝愿老爷爷在天堂快乐幸福。

阳光下，一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