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米记

黑米是一只狗，还是一只大黄狗。

自三天前跟父亲出去，再没见到黑米的影子了，狗是不会自己走丢的，结果一定是被偷狗贼抓走了，多半已经变成餐桌上的肉。唉，这就是狗的命。

看过莫言的《生死疲劳》，明知他是胡说八道，但看到充满灵性的黑米的眼神，有时也怀疑会不会像《生死疲劳》中那样，眼神背后有一个在轮回的会思考的灵魂，它懂人类的思想，只是表达不出来，只能通过汪汪的叫声，诉述着不为人知的情感。如果和狗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一定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好像可以交流，好像彼此相互了解，在某一刻是互通的，这样与狗的情感会日渐深入，成为很好的朋友。

黑米是我们的朋友，其中又跟父亲最亲近。一年年底，父亲把它带回家，才一个多月大，非常可爱，开始父亲叫它小黄，过年我们回来，说这名字太土，当时小米手机正盛，仿这个名字就叫了黑米，顺口，有范。

黑米一天天长大，慢慢就超过了猫的个头，就和猫势不两立，经常欺负猫，把养了几年的猫赶了出去，霸占了猫的地盘，猫围着屋子转，不敢进屋门，有时趁黑米外出，溜进来觅食。大部分时间成了流浪猫，小时候的黑米就是这样霸道不讲道理，长大后，却和鸡鸭都很客气，鸡鸭来挣它的食，它也不发怒，简直是谦谦君子一枚。

春节过后我们都外出了，几个月后回来黑米长成大狗势样，追随在父亲的左右，父亲拿起锄头，它就知道你要去哪里，跑在前边带路，锄地时，它在旁边卧着。骑车赶集，车子一推，还没出门，它就在马路等着，然后跟着车子后面跑，晚饭后，它也知道必到河边散步，吃完饭在门口等着一起走，紧紧不离左右。有时去远地方，它也跟着，跟了很远，要用石头做几次恐吓，它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有几次我听父亲在楼下说话，以为来了客人，下楼一看，父亲对着黑米在说，黑米好像听得懂，蹲在旁边，摇头蹭耳。

4—5月天气渐热，黑米正换毛，它身子一抖，碎毛飞舞，在吃饭的时候，我特意把它关在门外，黑米在门口不停的叫唤，以前这个时候它都是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寻找食物。父亲听到了叫声，又把黑米放了进来，‘黑米也要吃饭了，不要抖毛哦’。可这次它却听不懂了，不时又抖一下，搞得吃饭都不自在，这时我对它讨厌无比，但父亲对这并不在意，它是父亲的宠爱之物。黑米的伙食不错，有三不吃，1 没肉（油）不吃，2不咸不辣不吃，3 不热不吃，不合口味一口不尝，合口味能吃一大盆，父母两个人一天都吃不了这么大的量。有合黑米口味的菜时，人还没开始吃，父亲先把黑米的留出来，把黑米当做家庭成员之一。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黑米逐渐成为一只壮实的土狗，耳朵高耸，身条匀称，神采奕奕，确实威风。

一天早晨，它跟着我晨跑，经过一个院落，有三只狗围着它咬，还是被它赶跑了，以后再去这个地方，在叫的狗立刻闭嘴，摇头摆尾迎上来，黑米一幅王者气派。又一次跑到一个较远的地方，一条大黑狗横在马路上，样子很凶，站在马路上一动不动，也不叫，凶猛的望着我和黑米，好狗不挡道，不叫的狗才咬人，这只狗不是善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我立刻往回跑，黑米这时不听我的召唤了，迎了上去，和大黑狗对视，最终没有撕咬，虚惊一场。几次之后，黑米和周围的狗成了朋友，一起奔跑追逐跳跃，互相嬉笑打闹嚎叫，充满活力，有时也挂一些伤，或腿被咬伤，一拐一拐回来，或毛撕破，局部染成红色，还有一次掉在田里，全身泥巴，但不久，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应该是狗最开心的时刻了。

我外出有事，隔一段时间才回来，每次回来，车子还在一公里外的河对岸的马路上，黑米就急冲冲的跑过来，围着车子打转，欢呼跳跃，忽前忽后，只好慢慢的移动，以防碰到它，黑米别后重逢的高兴心情，喜而易见。黑米怎么会认识车子，它又不识车牌号，这一点确实费解，但次次如此。一停车，它就守在门口，门都打不开，打开了门，又往车上爬，下车的脚都不好伸，黑米太热情了。

黑米就是这么乖巧，乖巧得有了灵性，异常聪明，左邻右舍都这么说，都喜欢黑米，有了黑米爱吃的，都会给黑米留着，黑米经常去各家串串门，坐一坐，作为一只狗，能获得这么多人的认同和喜爱，失踪后，获得这么多的叹息，不是只普通的狗。这几年，没人看到过它拉屎，不知它拉在什么地方，根本就找不到，很神秘，很有尊严，晚上守夜，它不像其他的狗那么乱叫，吵得人睡不了，但它不熟悉气味的人，一靠近，它的吼声很粗狂，像野兽，令人生畏，其实黑米是一只温柔的狗，老人说，狗随人性，善良之家，养不出凶残的狗，蛮横之家，狗仗人势，渐成欺软之兽。

每年12月，父亲天天重复的对黑米说“黑米，不要跑远了，跑到大马路上，别人会打死你吃肉的”，几次黑米居然点了点头，摇了摇尾，“黑米懂了，懂了”父亲欣慰的说。前几年，黑米表现确实很好，乖乖呆在家里，躲过了几年的灾难，"这只狗聪明，偷狗贼偷不到"，邻居也多次这么说。但狗再聪明，怎能和人比，这一次还是没有逃脱恶手。这成了近二十年来，农村养的大多数狗的归宿。“自己养的狗，自己舍不得打了吃，最终帮偷狗贼养了”经常养狗，一次养好几条的一个大叔说。一只狗能卖好几百，大一点的上千元，一天偷几只轻而易举，收入相当可观，12月旺季一个月可偷好几万，偷狗风险又不大，几个老头老太太，只能看着偷，在唯利是图的年代，替偷狗贼想不出不偷的理由。不过还是要提醒一点，现在的人对偷狗贼的恨，超过一般的小偷，抓到打断手脚的，时有耳闻。偷多了，偶尔也能碰到年轻人。警察管不了，自有不平之士。

当天晚上，黑米没回来，以前也有过一两次这种情况，但第二天清晨，黑米就在门口等着了，这次没有，一连3天都没有消息，父亲坐在窗子下，还在回想那天黑米跟他出去，又和其他狗去玩了，后来来了什么陌生人陌生车的情形，喃喃自语。

“再养一只吧，绑在家里”我说。

“黑米也绑了的，没绑惯的狗，绑着天天哀叫，看着可怜，明年再看吧，现在不想养了”。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