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2）

（02）

王翰四十来岁，一直打光棍。虽是腿脚有些残疾，但人很勤利，田里庄稼照料得好，家里也收拾得干净。他有两间敞亮的瓦房，没盖院墙，谁从他屋前走过都能看到院子里堆着的劈柴水缸和酱缸，圈起一角喂着几只肥鸡，是很会过日子的样子。

他对那个叫孔俏的女人很是中意，很快就把事儿办了。没举行婚礼，就照着风俗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好席，请远亲近邻地来吃一遭。吃罢席，孔俏就是“王翰家里”的了。自此她也每日跟着众媳妇们一起坐到村口树底下，做活儿闲说话。开始的几天，因孔俏是新来的，大家的话题便总围绕着她。

萦大妈问：“你以前生养过吗？”

孔俏低头纳着鞋底，摇了摇头，脸庞红扑扑地，像是有些害羞。

萦大妈说：“早点儿跟老王翰生个孩子，就在村里定下来了。”

孔俏仍旧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似应非应的样子。几乎每个妇人都肆意盘问过她的情况，只有风信一直默默。她信赖风信的淡然，每回都有意无意地挨着她坐。风信能感知到身旁这沉默女人的内在 。她的心是不安分的，眼神是躲藏的，姿势是拿捏的，好似很难融入进这新的环境。

盛夏的天气多变，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风信身上有点不大舒服，雨后便趁势没有出门。她着实也同那些媳妇们合不来——她们当然很喜欢她的慷慨公正与不生是非的娴静，却不知她也曾是个性独特爱憎分明的女子，嫁为人妇后不想与别人格格不入才把自己营造成温驯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孔俏会来看望她。

孔俏拎了一篮子王翰自种的瓜果，和几枚自家鸡新嬎的白蛋。风信不过是小恙，两家又不沾亲，这寻常物品倒被孔俏的郑重其事弄出了贵重的意味。一向玲珑的风信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终究是拗不过孔俏的热情执意，她只得收下。

王翰很疼爱孔俏，不让她下地，家里的活儿也是自己包办，村里的媳妇们由一开始的打趣，渐渐变成眼馋，拿他当例子数说自家的老公。王翰整天乐呵呵的，逢人便说，有人肯跟他过日子他便知足，哪还舍得让她劳作。估摸着是吃得好了，孔俏的脸色也润了起来，稍一收拾，就是个姿色可人的小妇人。站在王翰身边时，两人异常地般配，不由得大家不替王翰觉得值。几个月后，孔俏的肚子还是没动静。萦大妈向王翰打听了房事的情况，自告奋勇地要抓两付药给孔俏吃吃。

快到年底，在外做工的人都陆续回乡了。一天风信的小叔子回来，到她家给哥嫂送从外头捎来的东西。孔俏也在风信家里玩，逗弄她一岁多的儿子。风信的小叔子紧盯着孔俏瞅了几眼，脸上有些疑惑。到饭点儿了，王翰来叫孔俏回家吃饭。待他们走后，小叔子问明了情况，了然道：“啊呀，果然是那个女人！”

“你认得她？”风信好奇。

“这个女人，是专发死人财的。不知都嫁了几回了，每到一个地方，都找那里略有家产的男人嫁，没多久男人便死了。待男人一死，她就把家什物品能卖的都卖了，卷着钱跑了。”

　风信听得有些瘆，下意识地打了一盆水使劲帮儿子清洗方才被孔俏摸过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