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来惭愧，我的表白信一周前就写好了，但就是不敢给文莉。

并非我没有机会。就在前天，我们刚考完月考，正巧顺路碰上了。其实我的家在之前的一个十字路口就应该左拐了，但为了想好该说些什么，我一直跟着她连着过了两个路口。结果不巧在拐弯的时候被她撞上了。

“东海？我记得你家不是在那边吗？”她朝我打招呼，那对睫毛仿佛蝴蝶张开翅膀般美妙。

“没有，没有。我只是……顺路去办点儿事。”我的头瞬间发痒，那封信还在书包里。要不要现在给她？我瞄了一眼文莉，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就没了。

“这次考试可真难啊……”我想不到该说些啥，只好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儿。

“是啊，想要考得好可真不容易。有好几道题虽然老师上课时候说过，但题目的考法都改了，要是不小心很容易扣分呢！”她说话的时候始终面带微笑，光听声音就觉得再麻烦的事儿都能够被化解掉，“东海，我记得你的数学好像挺不错的，能分享一下学习的技巧吗？”

“其实一般般啦，也就是……”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一直聊到了文莉家的附近。她一直等我说完，向我表达了感谢，然后向我告别。

“早点儿回去吧，周末愉快！”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我顿时意识到自己仍然没有把表白信送出去。

2

就是这样的行动力基本为零的我，却意外地遇到了转机。

一辆卡车正好从巷子里开出去。忽然，一个黑色的袋子掉落。我连忙拿起袋子朝车子大喊，可司机并没有听见，直接开走了。

我看了看四周，路人们都各赶各的路，没有人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想将那袋子抛下，可忽然看到了袋子上面的那个刺眼的“18X”图标。我的心跳顿时急促起来。

最后，我做了个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我把它带回了家。

但回到家后，我的疑惑却更大了。因为袋子里只有一个类似打气筒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啊，我还以为是那种东西……”我拿在手里摆弄了很久，忽然发现打气筒下方有一个夹层，里面有一张使用说明。

“将被制造者的身体取一小块毛发放入气筒上方的槽内，将自动从其中撷取出DNA为蓝图进行全身复制，通过细胞的不断增殖，制造全新身体……”

我眼睛瞬间瞪大了。这其实就是一个“克隆机器”啊！

虽然看上去非常荒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在内心深处有一丝丝的期待。

如果……我能够拿到文莉的头发，是不是有可能制造出一个新的文莉？

拿到文莉的头发——听上去很难，其实对我来说挺简单的。因为文莉就坐在我的前面。我每天上课都会望着她的秀发发呆。

放学后，我立即跑回家，将“克隆机器”从床底拿出来，将用纸包好的头发取出，塞入气泵的袋子里，然后不断充气。

“以后只需要持续浇水，等到样本细胞长到了主人的年龄才会破蛹而出”我想了想，天啊，难道还得浇十几年？

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并不存在。几天之后，“蛹”就很大了。

3

“化蛹”的那一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文莉真的在里面吗？万一出来了一个怪物怎么办？

越想，就紧张。那天晚上，我一直没睡好，因为“蛹”里面一直有细微的声音。

我连忙开了灯，发现一只手已经伸了出来。

接着是头发、脸、躯干……直到一个和文莉一模一样的人赤身裸体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兴奋，反而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靠着墙壁两腿直打颤。

她发着奇怪的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刚从“蛹”中走出第一步，就立马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开始大哭起来。我吓死了，连忙安慰着让她先去床上睡，可她连坐都坐不起来。

“刚完成的复制人，智力和运动能力就像一张白纸，也就是一个婴儿。”我忽然想起了说明书上提到过。我只好将她抱起来，她似乎条件反射式地将手搂住我的脖子，弄得我眼睛都不敢乱看，几乎是闭上眼地将她放在床上。

“你先穿上我的衣服吧。”我递给她，可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原来是听不懂。我不得不给她穿上衣服。忽然，她又开始哭了。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忽然想到，婴儿哭闹无非就是饿了或疼了。她应该是饿了才对。于是我从柜子里取了一盒泡面，煮开了之后喂给她吃。

“啊……张开嘴~”她咀嚼之后，果然不哭闹了，“不着急啊小宝贝，多吃些。”她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乖乖，睡觉觉，小宝宝要好好睡觉才行喔！”吃完后，我哄了哄就睡着了。可没几分钟，她忽然又开始哭了起来。我连忙给她唱起歌，这才安抚下来。

时间已经到凌晨2点多了。我长舒了口气。看着她睡着的样子，我的心都融化了。

4

第二天，我准备上学了，她还在睡觉。但我刚要离开房间时，她立马又哭了起来。

“我的天，我该怎么办？”我努力想着小时候父母怎么哄自己的……对了，玩具！我连忙从柜子深处取出了一大堆的玩具。她果然沉浸其中。

“不能哭哦，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我虽然非常担心，但没有办法，只能将房门反锁。

在学校，虽然真正的文莉就坐在我前面，可家里的才是只属于我的。一想到这，我就兴奋起来。全世界只有我知道！

一回到家，我连忙打开房门。她兴奋地从床上下来，似乎想要迎接我。但由于路还没学好走，她差点儿摔了一跤。我拉着她的手，一步又一步地教她。

“哇……”她忽然哭了，指了指肚子。我将从学校小卖部买来的零食递给她，“好吃吗？”

她开心地点点头。

“好吃的话，说一下，‘好吃’！”

“好七！”

整个晚上，我都在教她各种语言。我给她念“辉夜姬的故事”，她看着我，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公主。

“很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辉夜姬好可怜啊！”她忽然回应道，把我吓了一跳。仿佛面前的就是一位辉夜姬。

虽然她学得很快，但还是只有大概3岁左右孩子的智商。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她，我内心非常纠结。明明是想要和她做朋友，结果这样根本就是父女关系嘛！

怎么办呢？过了几天，趁着父母不在家，我去了表妹家，借了一套她的衣服。说是学校表演用的。

穿上之后，她开心地转起了圈圈。我看着她幸福的模样，不禁觉得这几天的辛苦值了。

我领着她第一次下楼，打开电视。她对着自然科教频道里出现的那些图片连连惊叹。然后我们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她指着里面的小孩问道：

“那个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跑，不害怕被骂吗？”

大概是因为我和她说过，不可以一个人在外面，所以才会这样问我。她一直盯着屏幕，显然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

5

但我当天有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任务。

她诞生之后已经好几天了，但一直没有机会洗澡。我带她来到浴室里。

“这是浴缸，待会儿你要进去洗澡澡。”

“要进去吗？”她边说着边准备直接踏进去，我连忙阻止，“要先脱衣服！”

“那帮我脱一下。”

“你自己脱，要学会自己的事自己做！”

就这样，她终于有机会洗了澡。等泡了一会儿后，我进来给她搓了背。

实在是太害羞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高中生，却在做一个父亲的角色。

第二天，当我刚从学校放学回家时，忽然看到她正坐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看着外面。我吓得连忙冲进房间。

“不可以露脸！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懂？”

“可大家都在外面走动啊，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呢？”她的反问非常直接，我顿时哑口。

对啊，她迟早要离开这个房间，面对更广阔的世界，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当初是没想太多就造出来了，可我只是个高中生，没办法一辈子都照顾她。

但是让她离开呢？我又无法下定决心。内心深处，我似乎又希望她依赖我，离不开我。

我陷入了沉思。

6

没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复制机器的主人找到我了。

那天深夜，一阵奇怪的声音忽然从窗台传来，一个悬浮在半空的人影在窗口，把我吓得半死。他从窗口飞入我的房间，向我鞠了一躬。

“我是来取那个复制机器的。看来你已经复制了一个人了？”

他说自己其实并不是人类，只是路过地球做科普考察。我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先看看我会怎么使用它。

“其实并没有让我们感到惊讶。你还是比较善良的，把她照顾得很好。只是有一点我们不能接受——把她关在家里。你想想，就算是一只宠物狗，你也不忍心这么做吧？”

“这我知道，我也不想，但没办法啊。”

“那还是让她和我们离开地球吧，那样她能够过得更好。”

“不要！我不要和东海分开！”她忽然醒了过来，大哭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会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到别的地方去的。乖，我们先睡觉觉好不好？”把她哄上床后，我和眼前这个外星人商量起来，“太可怜了，如果她一个人的话。我真心希望她能够幸福，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就太……”

“好吧，那这样吧！”他和我约好，一个星期后，将带着她离开。这段时间，我们好好作别。

但实际上，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更用心地和她在一起，和她聊着地球的故事和历史。

直到那一天终于到了。

7

“真的可以吗？”我把她领到了一个广阔的草地上，“随便乱跑也无所谓？”

“没关系，现在是大半夜，没有人来的。”

她兴奋地乱跑起来，跑了一圈，忽然又折返回来。

“嗯，怎么啦？”

“我忽然发现……你怪怪的！”她笑着对我说，“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

“怎、怎么会呢，哈哈哈……”我推着她跑起来，“你就尽情地跑吧，快去快去！”

“那我跑啦！”她又像风筝一样跑开了，“好棒啊，你听到风的声音了吗？好舒服诶……”

忽然，她“啪”地一下摔倒在地上，但这次她没有哭泣，反而放声大笑起来，“好棒啊！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天上的星星都看得一清二楚诶！”

我看着她在面前跑来跑去的模样，眼泪不禁流出来。我双手插入裤袋，背过身去。

“东海，东海！”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但到处也找不到我。

“东海，你去哪儿了？不要离开我啊！”她急得哭了起来。我赶紧喊住她，“我在这儿！”

“你去哪儿啦，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没有，我刚才考虑了很久，觉得地球可能还是不适合你。但我又没法忍下心离开你，所以……我们一起前往宇宙吧！”

她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只要东海去哪里，我就都要和你在一起！”

“文莉！”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8

“如何，不错吧？”那个男人笑着对我说，“不只是外表，连记忆和性格都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像复制机器那样从零开始复制出来的。这下她就不会难过了。”

我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复制人和“文莉”手拉着手，走入了外星人的飞船。

“那我就把他俩带走啦，没问题了吧？”

“麻烦您了！”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唉，你们地球人啊，平时都一个个自以为是，有些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望着渐渐远去的飞船，我的内心里不禁传来了一个声音——

“再见了，我的文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