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个拥抱

 

记一个拥抱

似乎还没写过关于自己职业的事。

  嗯……我是一名实习医生，一名精神科的实习医生。

  事情发生在上周五，刚过了中元节，我懵懵懂懂地听着主任说下午会来一个难搞的病人。

  那个周五异常的忙，有着办不完的出入院，以及写不完的病程。我的脑子疯狂运转，隐隐约约听到病人发病了在大叫。

  新病人终于到了，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枯黄的面容，一米八的大个子，在他身边跟着的家属是一个矮小干枯的女人，也是七十多岁的样子，却更加的蜡黄，整个人和脱了水一般。

  一时间我分不清到底谁是病人了。

我也没管，毕竟手头里的活还没忙完。

那女人断断续续来了医生办公室好几趟，深陷的眼窝洇着泪，身体似乎在颤抖，反复唠叨着一些话。

  我有些惊讶，那女人眼里的情绪有些感染到我。在精神病房我看惯了麻木的眼神，绝望到寂静的眼神，却没有看到过她这样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

  一般就算是病人的家属对病人有的也只是不断折磨后的厌恶，只有她，颤抖着一遍又一遍询问着病情，就像一只在风雨中护犊的母鸡，尽管她比起病人来说更加的瘦弱。

  新病人在病房里大闹，冲着空气说骂人的话，偶尔冲着旁边的柜子发脾气。

  因为声音太大了，我便走过去查看情况。

  那女人正垂着眼向值班医生保证，“他绝对不会打人的，不会打人，所以千万别绑他。”

  我呆呆地看着张牙舞爪的病人，那仗势，好像下一秒就得大开杀戒一般。可女人还是在央求着，不要约束他。

  我想我在这里必须要解释一下，在精神科对有自杀自伤，自己伤害他人倾向的病人会进行暂时的约束，这样既能防止伤害，又方便服药治疗。

  嗯，直到那病人徒手拆了病房的电风扇自证威力后，女人才勉强答应了给他约束。

  她答应了，点着头说对不起，还是把他绑起来吧，眼睛却哭了。

  我很少看到七十多岁的老人哭。

  我也很少看到精神病患者的家属哭。

  我于是走过去对她说，“约束的时候回一下吧。”

  她点了点头，木讷地看着保安凶神恶煞地进入病房。

  “你知道我们今年结婚多少年了么？”她突然说。

  我摇了摇头。

  “五十年了，正好是金婚。”

  这时病房内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我身旁那女人突然用她那钢板一般坚硬的身体抱住了我，按捺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我有丝愕然，她干枯的身体很僵硬很僵硬，孤单得只能抱住一个微不足道的实习医生来寻求短暂的安慰。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她，担心她干枯的身体会支撑不住地垮掉。

  “怎么会这样子呢……你知道吗？他以前在部队里是干部啊，受人敬仰的啊，怎么能受这样的苦啊……”

  “他辛辛苦苦了五十年，一天福都没享就变成这样了，呜呜……”

  我紧紧地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背部，“这只是暂时的，等他稳定服药了还能正常生活的。”我安慰着她，心里却很不舒服。

  她的哭声逐渐熄灭，世态沧桑令人感到悲伤。

  这些事想太多不好，安慰也很力不从心。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世界会对你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