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我还在江边散步,蓝天白云;
下一秒我却陷入了昏迷,疼痛难耐。
醒来后,我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双手不翼而飞,手腕处竟插上了一对鸡爪!
密闭的房间里,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是谁?为何要残忍取下我的双手,甚至插上一对鸡爪?
在这个废弃的工厂里,我能逃出生天吗?
上
我睁开眼,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牢牢捆在一张旧木椅上,手脚动弹不得,四肢被粗绳勒得生疼。
天花板上吊了颗老旧电灯泡,泛黄灯光下,我看到空中密密麻麻的尘埃飞扬。
这是个不大的密闭房间,堆着各种杂物。面前是一扇铁门,旁边还有个窗户。
一瞬间,恐惧直冲脑门。
门被关上了!而窗户即使被打开,外侧也是安了铁栅栏。我是被绑架了?拐卖,抑或是器官贩子?
我才意识到这会儿还是冬天。寒冷像蛀虫似的爬满我的全身,肆无忌惮地啃噬着。奇怪的是,双手没有任何知觉,只有手腕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铁钩在骨头上来回刮。
兴许是一小时前吧,放学后我在江边散步,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突然,门被推开了,有如电视剧桥段般,两个黑衣人闪过门框,径直朝我走来。
我吓坏了,全身猛地一颤,仿佛濒临绝境般,身体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连人带椅就往后倒去。
来人冷笑了一下。
他们把椅子扶了起来。较矮的那个黑衣人凑到我身后,我忽然觉得手臂轻松了不少。
“动一动你的手臂。”高的黑衣人说。
我想骂他,方才发现自己的嘴没被堵上,可手腕处的疼痛却叫我发不出声来。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痛吗?”
眼角肌肉不自觉抽动,我不情愿地把背后刚被解绑的手臂绕到前面来,可就在那一瞬,我连呼吸的力量都失去了——
我的双手不翼而飞,手腕处竟插上了一对鸡爪!
断口处血已凝固,露出的桡骨白森森的,宛如两根白色粉笔。它们中间插着一根生鸡爪,灯光下,它的指节粗壮,关节处鼓出圆润的弧度,皮肤粗糙颗粒感十足,透出淡淡的粉白。我的左右手臂都是如此。
不得不说这对鸡爪特别肥美。
“你们干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高个黑衣人点了点头,头套孔洞下,他的眼珠透出一股嘲谑,我彻底怒了。
我咆哮说:“你们到底是谁?”
“是我——”她刻意拖长了尾音,我听清了。那是一个清亮、干脆,却带有一丝柔软的声音。
浊流般数不尽的疑惑向我涌来。
“冉蕾?”
她是我们班的体委。上周六校运会女子百米决赛,她冲过终点时甩开第二名三个身位。颁奖时,校长塞给她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她捏着钱角咧嘴一笑,手背还蹭有跑道擦出的红痕。
那副场景我历历在目。可她……怎么可能行这般残忍之事呢?
疑惑之时,一旁的矮黑衣人开口了,仍是稚嫩的声音,男生,可我却死活想不起来是谁。
“你不是钢琴十级吗?可惜现在弹不了啦。”他轻摇着头,似乎是在替我惋惜,黑色头套被他扯了一下又弹了回去,褶皱并没有消失。
啊……我又记起来了,这周日,我还有场钢琴比赛得参加。心如毛巾吸了泥水般沉重,我的怒火只出现了一瞬就被浇灭了。
“把东西拿过来。”
模糊的视线里,矮个黑衣人一手拖着铁架,一手拽了个尿素袋,铁架锈迹斑斑,而袋子则圆鼓鼓的。金属刮过地板,发出指甲抠黑板般的锐响,如针般挑断了我的神经。
“烧烤架。”冉蕾抓起尿素袋的一角,木炭哗哗地倾倒在那个铁架上,扬起灰黑烟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那是个长条形的烧烤架子,表面铺满灰尘,活像一具缩小的棺材。
她又走开,在角落里找来一支笤帚,从上面抓了一把下来,掏出打火机点燃,最后塞进木炭的空隙当中。
“至少让我知道真相吧?我都要死了。”我低声哀求。
“我们可不想杀人,只是报复你一下罢了。”她指了指摆在我面前的烧烤架,“半小时。只要你把手上的那对鸡爪烤熟了,我们就告诉你为什么。”
门砰地一声合上,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孤零零一个人,身体就这么一点点腐烂下去,渐渐融化,最后变成一洼黏糊糊的绿色液体,再被吸进地底下去,剩下来的只有衣服——就是这种感觉,只是因为我再也弹不了钢琴了。
那是我的梦想。
头部的毛孔像火山喷发似地忽然打开了。我想痛骂他们、拿起啤酒瓶打他们、掀翻烧烤架子、打破铁门,破坏一切来发泄愤怒。然而,我只是一个被捆在椅子上,只剩失去双手的双臂可以挥动的残疾人罢了。
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消一会儿,炉里便满是噼里啪啦的声响,无数火花随之跳跃、飞舞。可惜温暖还未传递过来,就被一束细小的寒风拦截了,我左右张望,发现它是从窗户那边吹进来的。
我计上心来——干脆和他们同归于尽吧。
我打算先把“手上”这对鸡爪烤熟,以免他们还没回来,自己就率先倒下而漏出破绽。
噼啪、噼啪。那是鸡皮变得酥脆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收回手臂,端详起插在上面的那对鸡爪。沿着它们的曲线,我看到皮被烤熟之后放大了的细腻纹理,以及沿着中间爆裂开来后,露出的白如琴键的骨头。
熟了。
现在距离他们回来,大约还有一半时间。
我艰难地扭动屁股,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把凳子一点点朝窗那边挪去。好在房间不大,我很快完成了第一步。
接下来,我像乌龟那样把脖子伸至最长,下巴抵住窗框,再往旁边一使劲,窗意外地轻松合上了。
如此便大功告成了。我把椅子慢慢挪回原处,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的光辉岁月。
我叫廖杰。高二这半年来,我考过两次年级第一,只不过读的是乡下的普通高中,因此并不值得骄傲——我的目标是大城市里美丽的大学校园。我的家境在乡下算是不错,爸妈虽然没有豪车,但买得起一架钢琴,还有我最爱吃的鸡爪。想到这,我差点没呕出来。
房间里在慢慢升温。应该就剩一两分钟了吧……我睁开眼,重新举起双臂,把那对烤熟的鸡爪又架回烧烤架上,让它们也暖和暖和。
门被向内推开,他们又走了进来,顺手合上了门。
很好。
“怎么样咯?”冉蕾凑到我面前来,把头套下的鼻子捏得肿大,这里嗅一下,那里嗅一下,最后停在那对鸡爪上方。“好香!谢谢你。”
“废话少说,我把鸡爪烤好了,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时间不多了,我有些不耐烦。
“嘶……其实你稍微想想就明白了。”她拖来另一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高瘦的黑衣人轮廓竟显得有些滑稽。“你,是不是经常在我面前吃鸡爪?”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说的没错。在妈妈送来的便当里,常有我爱吃的卤鸡爪,而我最喜欢的口味是微辣。其实我也能直接去食堂吃饭的,但我妈不让,说是食堂的饭不卫生,而且家离学校也不远,送过来并不麻烦。
“可我家里却穷得连鸡爪都吃不起。你知道吗?当初我要当体育委员,只是想着体育课下课后,有机会跟着体育老师去教师饭堂蹭顿饭什么的。”她似是无奈般摇了摇头,“哎,那时的我真幼稚啊……”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一直在我面前显摆那些鸡爪,你会不知道吗?”她彻底怒了,像火药桶一点即爆,“你同桌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嘿,她馋你的鸡爪哎!’,你能没听见吗?”
我深深叹了口气。那时确实是听到了,但我并不知道同桌说的就是她,更不知道她家里那么穷,连鸡爪都吃不起。
“可……至于把我的手弄下来吗?”
记得前不久校运会结束后的那个晚自习,她拿着一张皱巴的二十块私底下来找我,说要买下我隔日午饭里的卤鸡爪,我同意了,收下了她的钱。
第二天中午,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她。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课桌上。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我递去的饭盒,里面是四只酱色的卤鸡爪,泛着油亮的光。
鸡爪炖得软烂,她牙齿一扯,皮肉就脱了骨。她的眼睛一亮,低头啃着,吃得很仔细,连脆骨都没放过,偶尔舔一下指尖的卤汁。
“味道怎么样?”我问。
她没抬头,声音很轻:“好吃……就是有点辣。”
原来那是她第一次吃鸡爪。
但不知为何,那天下午她却请了病假。
明明已经满足了她的愿望,为什么还恨我?
“呵呵,没想到那天不过是你的虚情假意。我吃完鸡爪不到半小时就拉肚子了,还得去找校医。”她长叹口气,“本来也就是心情差点,但你知道校医怎么说的吗?他说:‘你怎么吃个鸡爪都能吃坏肚子呢?’”
“我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你天天吃鸡爪没见吃坏过肚子,而我第一次吃就中招了?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我无力解释什么了。她确实是有她的委屈,可我却同情不了,就像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失去双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过无所谓,很快,我们就要一起下地狱了。
“那帮凶呢?你是谁?你的动机又是什么?”我用鸡爪指向站在冉蕾左侧的矮黑衣人,他的身份我仍不知道。
“我是班里倒数第一的那个。”他说,“你还记得前几天办公室里,我被爸妈当着老师的面骂的事吧?那时你在打扫卫生。”
那时我确实在办公室里帮老师打扫卫生。
中年男性的声音隔着两张桌子传来,又冷又硬:"一样的老师教,人家小廖次次年级前十,你呢?"
我正弯腰擦着窗台,抹布停在半空。余光里,陈温站在办公桌前,肩膀绷得很紧,后颈发红。他妈妈突然伸手戳向他的太阳穴,指甲刮出一道红痕:"废物东西!白养你了!"
他没躲开,只是把头偏了一下。
我默默地接着擦拭玻璃。
放学后,我在自行车棚碰见他。他一脚踹在车轱辘上,链条哗啦啦地响。
我走过去,本想安慰他,他却猛地抬起头:“看够笑话了?”随即蹬上自行车离开了。
冉蕾冷笑:“你每次吃鸡爪都啃得很干净吧?现在轮到我们了。”
那两个黑衣人凑了上来,分别抓起我的一只手臂,将上面烤熟了的鸡爪,猛地拔了下来。
此生所有疼痛化作一枚原子弹,在我的脑中轰然爆开。
昏迷之际,我的脑海里荡过一句话,是雨果《悲惨世界》里的——
“人的两只耳朵,一只听到上帝的声音,一只听到魔鬼的声音。”
下
我还能醒来真是个奇迹。手腕处仍痛得要命,不过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次我的身体再无任何束缚。
空气中充斥着腥臭味,我本能地想用手捂住口鼻,才发觉手臂的尽头空荡荡的。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间老式厕所——掉漆的隔板、锈蚀的水龙头,还有……
洗手池里漂着两只泡发的手掌,惨白,浮肿,像腐烂的馒头。腥臭味黏在舌根,我干呕起来,喉头泛出铁锈味。
本能告诉我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我先是朝铁门踹了一脚,只有金属震动的哐当一声,没开。于是我又拿手肘对准门缝,死命往里杵。门竟然没有上锁,被我一点一点往内顶开了。
我踉跄着走出门,发现狭长走廊的不远处就是那个熟悉的窗户,仍是关着的。我尽量压低脚步声,悄悄走到窗边,往里看去。
门也被关上了,两个黑衣人,就像睡着了那样并排躺在地上。
瞬间,我的脸颊仿佛被鬼魂吊起,嘴的轮廓颤抖着,就快要尖叫出来——
他们肯定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可我原本的打算,是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他们确实没打算要我的命,所以取下那对鸡爪之后就把我丢进了厕所……
腿哆嗦着,我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去报警,报警了是自首,还是隐瞒?他们只是让我失去了双手,但我却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不论如何,都得先离开这。我撒开腿就往外边跑。这是一个废弃工厂,不知建在了哪,反正门口有条小路,杂草丛生。外边天蒙蒙亮,太阳还没升起,有点辨不清方向。
我拼了命跑,直到被一颗石子绊倒,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没了双手的支撑,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嗡地一声,耳鸣炸开,剧痛再次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把疼痛忍回肚中,缓缓睁开了眼。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
床单被冷汗浸湿了大片,凉飕飕地贴在背上。我盯着天花板数了三个深呼吸,才确信自己真的醒来了。
医院。我被人送进了医院。
手腕处的疼痛还在,我试图坐起身,但发现胸口连着好几根管道,只好微微侧身,把手臂抬到眼前来。
手掌真的消失了。手腕被厚厚的绷带裹住,血水渗了出来,是淡淡的酱油色。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你醒了?”
我抬眼看去,是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冉蕾站在病床前,校服外套松垮地挂在肩上,手上提了个塑料袋;矮个子陈温站在她旁边,手指挠了挠头发。
“你们……”我张大了嘴,仿佛被雷劈了。“你们还活着?”
熟悉却无比陌生的一男一女。这……是梦吗?
“当然了,不然我们怎么过来探望你?” 高瘦的少女歪了歪头,露出勉强的笑,“放学后你在江边出了车祸,昏迷了整整三天。好消息是没有生命危险,坏消息是……哎。”
她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尖尖的腕骨从袖口里支棱出来。我定睛一看,竟是一盒鸡爪!
“医生说你得补充些蛋白质。”她扬了扬盒子,“所以我就用跑步奖励的那点钱,买了你很喜欢吃的卤鸡爪。”
我愣住了:“你不是吃了我的鸡爪拉肚子了吗?”
“是啊,拉了好久。”冉蕾尴尬地笑了,“你忘了?你没要我钱,把一半鸡爪分给了我。那天下午我俩一起去看校医了,医生说是因为鸡爪太辣了才闹的肚子。所以这次我买的是不辣的。”
她又推了推一旁的陈温:“你来喂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陈温?”我呆呆地望向天花板,“你不恨我吗?”
“恨啊!但是自从你帮我说话后,我就再也不恨了。”
“帮你说话?”
“你真失忆了。那天办公室里,我被爸妈骂惨了。是你站出来给我说话的,说他们那种教育方式不对,说不是我的错……那会儿我爸妈脸都绿了,你忘了吗?”
我盯着冉蕾手中那盒卤鸡爪,塑料盒边缘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陈温已经拆开包装,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只酱色的鸡爪,递到我嘴边。
“你们真的..……没去过那个工厂?”我声音嘶哑。
陈温的筷子停在半空,和冉蕾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什么工厂?你昏迷时一直在说胡话,什么烧烤架、鸡爪、钢琴之类的..……”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病床上摇曳。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看来,这里才是现实,可我真的失去了双手。五年来每天两小时的练习,指头上磨出的茧,肖邦练习曲里那个永远弹不顺的转调——所有的这些,都随他们口中的那场车祸消失了。
“我们问过医生了。"冉蕾的声音很轻,"现在有很先进的肌电假肢,可以……”
“可以弹钢琴吗?”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了怪笑。
病房陷入沉默,只有心电监护仪在规律地"滴滴"作响。陈温突然转过身去,背后那张放着书包的椅子被他蹭动,木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看这个。”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77分用红笔圈得触目惊心,是上次月考的数学卷子。“你上次说,我的立体几何其实挺有天赋的。”
我怔怔地盯着他在卷子背面画的草图:一架造型奇特的钢琴,琴键下方连接着复杂的机械结构。
“我查过资料,有种足控钢琴装置……”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草图上投下金色的光斑。那些歪歪曲曲的线条突然扭动起来——
那架钢琴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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