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

工作后，每年只过年回家一次。跟外婆的碰面时间仅限于拜年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管身体状况如何，外婆的精神状态总是亢奋的。子辈孙辈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家子热热闹闹，老人家很喜欢这样的场面。

等到吃完晚饭各自散去，外婆轻轻地握着我们的手，叮嘱道：今年要好好工作啊，今年要开始找对象啊，今年要听话啊，诸如此类。

然后呆呆地站在屋外的台阶上，目送着我们远去，那眼神里包含了浓浓的不舍和留恋。有一次我不经意地回头，撞上了那样深情的眼神和目光，瞬间击中了我的心。

那种注视似乎是想把我们牢牢地刻在脑海里，那种目送似乎包含了一种无声的告别，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离去，离去的时候能不能再见大家最后一面，因而把每一次的离别都当成最后一次相见。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留意周边人的眉眼，特别是亲人的眉眼。妈妈看着我吃饭菜吃的倍儿香时欣慰的目光，爸爸目睹我忤逆时失望的眼神。

有好几次跑到客厅，发现妈妈自己一个人在沉思，眉头紧锁，目光深沉，似乎装满了无从诉说的心事。

我知道她始终在操心的事情是什么：在她眼里丈夫永远没有别人勤快能赚，孩子也没有理想中的懂事能干，家里的房子何时可以翻新，生活何时能有改善，要怎样在供完弟弟读大学的情况下再做一些储蓄，女儿的终身大事何时能有着落，一堆烦心事。

我每次看到的时候，便会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看你这眉头皱的。她立马就会明朗的笑起来，仿佛刚刚的那一幕不复存在。

而爸爸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不语，他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黯淡无光。那种光芒已经被生活消耗殆尽。20年来，作为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和货车和山间沙石作伴，在灰尘漫天的环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往返穿梭。

或许他也曾想过换一种活法，但是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他又有多少选择呢。想想背后的妻子和孩子，这种想法一次次被扼杀。

对于这种生活，他早已厌倦，却无法脱身。因而他需要另外寻求一些心灵慰藉。买福利彩票，打打牌，这些都能让他从现实生活中暂时得到解脱。

偶尔看到他眼神有了光彩时是自己研究多时买的彩票中了奖，虽然金额不大，但那时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敢于冒险的赌徒，并且是获胜的那一方。

而没心没肺的我过去总是眉头舒展，眼角笑意浅浅。想着工作了之后定要靠自己的努力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如今已过去几年，却还在大城市中苦苦挣扎，想要的生活似乎遥不可及。想着能让他们早点过上更从容舒适的生活，却时感力不从心。

这才恍悟，年少时的无忧笑意是爸妈的背负所换取的。我们的轻装上阵，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负重前行。

我还在不断的努力，也在不停的希冀，能早日让家人的生活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