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年前,在四川拜水都江堰时偶见一联,下联中有“星槎客至”四字,有所感,成此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读了晋时张华的《博物志》,其中有篇“八月浮槎”讲述了一个奇异的故事:故老相传,海与天河相通,每年八月,有木筏往来于大海与远方,从不爽约。有世居于海渚之人突发奇想,就在木筏上构木为巢,带足了食物漂流而去。起初十余天日月星辰有升有落,后则茫茫然不辨昼夜。大概十多天后抵达一个城廓,远望一片屋宇中多有女子纺织,又见一男子牵牛饮于河边。那牵牛者惊有外客,两人问答,说回去到蜀地问严君平即可。这人后来沿河归去继续生活,又多年后真的有机缘到蜀地见到了严君平,细问前事,严君平说,某年某月某日,有客星在牵牛星旁大亮。计算日期,恰好是那人见牵牛者的那天。
故事并未明确这个立有“奇志”之人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不过,相信每一个读者都将其默认为这是一个少年男子。没有女性的羞怯,没有老年的沉稳,沙洲上春去秋来,潮起潮落,他见惯了鱼翔浅底,只有木筏指向的大海尽头,才能背负起他全部的憧憬。于是,他背起行囊、匆匆离去,追梦的形色了无挂碍。
(二)
葡萄牙、西班牙两国都有一些精于武功的死士,传人虽少,但绵延数百年没有断绝,而且两国世代交好。欧洲其他国家却没有这种武士,甚至不知武功为何物,所以,这两个国家在欧洲是神一般的存在。
不过,西班牙新王即位,想灭掉葡国的死士从而一家独大。他设计将将他们聚集起来,趁夜派本国死士大举进攻。所有葡国死士都死了,只有一人恰好到印度出访活了下来。西国的武士也死伤了很多,只跑回了几个人,在几年内郁郁而终,还都没有传人。从此整个欧洲,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武功,两国也元气大伤,退出了争霸欧洲的历史舞台。西班牙的史官把这件事记载下来,后世之人,唏嘘不已。
几百年后,有少年读到这段历史,突然想学习武术,而武术在欧洲已经绝迹,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印度。这人立刻乘船从欧洲出发到了亚洲,抵达印度的那烂陀寺,果然有了消息:当年的死士在这里将武功一脉单传,已历数百年,现在唯一的传人则远赴中国了,好在走了没几个月,容易找。
他马不停蹄,从南部进入中国一路追去,终于在长江边上,远远望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西域胡僧,那僧人正向江中扔了一根芦苇,然后一苇渡江,只见风中僧袍鼓起如帆,箭一般踏浪而去了……

故事中的“少年”是谁?答案往往出人意料,是的,是我,这是我几天前的一个梦。梦中西国大举进攻葡国死士的计谋丝丝入扣、合情合理,让我在梦中反复回味。不过,在惊醒的刹那,这个梦就破碎了,百般催促自己入眠也不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只能在懊恼中逐渐梳理出故事的脉络,免得再次遗忘。
梦中的我,是个追梦的少年。
(三)
我一直认为,自己已于不经意间,在天际乘孤舟已返。
在懵懵懂懂中踏上木筏,我无知无觉,木筏虽小,恰能容身,舷下阴影提醒我庞然巨物与我擦肩而过,它转身潜入深海,终至梦想不能抵达之渊。
星月寥落,我孤身一人,遂波逐流,至于银河彼端。那里果然是一片城廓,屋宇林立,气象万千。果然有织女,有牵牛,他们虽隔河相望,却两心依依。

那个年轻的岁月,没有四季更迭,永远是灿烂芬芳的春天。
不过,如今我已履人世的泥泞,那天际于我,只能是去过即返。
只是不知何时,能在不经意间再抵蜀郡,与严君平一晤,让他帮我计算,天河里,有多少青春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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