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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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端量哪个？老鼠还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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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作者：蓝江

一只小鼠

窗子开了一夜。早晨的风从紫竹花的窗帘透进来，凉浸浸的。没到五点，我就醒来，听着窗外的风声，以及远远的车的鸣笛，再无眠。

邻家的母鸡在“咯咯、咯咯”叫个没完，我坐在桌前，望着一飘一动的窗帘，忽然间就记起昨日的那只鼠。

昨日五点下班，我骑车回家，走到胡同拐角，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小小的鼠，它受了我的惊吓，慌慌张张地顺着墙角逃跑。我骑车拐进胡同，它也窜进胡同。我骑着自行车堂而皇之地走我的路，鼠子则贴在墙根颤颤地、拼着命地往前窜。它急于想逃开我这个“巨人”的目光，但是小小的动物脚力虽佳，却终是胜不过大大的车轮。看着它惊慌失措、心意俱乱的模样，我竟不忍。

鼠子是人们着意灭绝的对象，然而面对弱小的它，我倒无意。那次，在家乡的田园里，尚在读中学的我帮着父亲种大豆和玉米，父亲刨沟，我撒种。撒着撒着，忽然发现了新刨的垄中有一只小小的鼠，很小很小，正瑟瑟地，不知何去何从。我快速地用装种子的小瓢扣住了它，又抖抖索索把它弄进了瓢里，端到眼前细看。

小小的鼠子在瓢里东窜西窜，伸腰跺脚想要逃跑，我一边用力晃着瓢，使它昏晕，一边跑着端给父亲看，父亲瞅了一眼，说：弄它干嘛。

那时，小小的鼠子已经体似筛糠，它不跑不窜，只趴在瓢心儿颤颤地发抖，它终是太小、太幼嫩了，我于是把它放到地上，它仍旧抖抖地，不知该不该离开。

最后，它还是逃了。

其实，有害的东西就该灭绝吧，但是，对于弱小的、几乎一无能力的它我无论如何不能忍心。

每在这样的时候，不免想起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但想归想，还是不忍。

四只小猫

一只肥硕的野猫生了一窝猫崽儿，四只，就在我家厨房的小窗外，已经长到足以惹人爱的年龄。

我家厨房的窗外便是邻家的院子，他们将闲置的木板料倚墙堆叠着，直垒到挡了我的少半个窗。猫便在木板堆的某一处做了窝。猫崽儿一天一天长大，两个白的，两个黑的，毛茸茸的、圆滚滚的，偶尔在我的窗外露一下头，用黄色的眼睛看一看厨房里的陈设。

邻家有大大小小三个孩子。小孩子哭的时候，母亲就怀抱着，站在木板堆旁一叠声说：“来来来，看猫猫。猫呢？猫都跑到哪去了？来，看小猫。”大孩子刚过一米高，玩着玩着，就想起要捉只小猫，在木板堆旁唤啊唤的，然而猫崽儿却精明得很，一只一只找地儿藏起来。孩子不甘心，就拣起木片、石块什么的，投向猫的藏身之所。有时就会打到我家的窗上，震得窗玻璃劈啪作响，孩子的母亲就站在檐下厉声喊：“小小子，你要死！看打了人家玻璃！”

日子久了，小猫耐不过孩子们的追逐，渐渐地，都聚到了我家的小窗后。那儿，有块两尺多宽的厚木板，平平的，正好蹲下它们四个。我每天下班回来，一开门就看到四只小猫蹲在窗前，一齐往里望着，我也不喝喊。起先小猫看见我，会慢慢散去，到别处藏身。渐渐地，它们就不再怕我，有时我在厨房做菜，它们就蹲在窗前闻香味儿。或者三两个滚在一起玩耍。窗子上钉着铁丝网，猫进不来——而且据我看来，它们也并没有闯进来的意图。就这样，我和四只小猫彼此不骚扰地过了挺长时间。

后来，由于工作的缘故，我和青瓦不得不迁居了。临走的时候，看那几只可爱的小猫，正无忧无虑地蹲在木板上，悠然地看着凌乱的厨房，我心里竟大大地不舍。咳！曾经驻留过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石一瓦尚牵系着我不尽的思念，何况这些活生生的惹人怜爱的小猫呢？

别了，小猫。

别了，我租来的家。

那一年是1993年，我，2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