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去看她,她依然躺在床上,两条腿已经很细了,堆满油脂的腹部一点儿也没消下去,依然圆滚滚的,像一头病了的老黄牛似的。与平常不同的是,她的嘴一直不停地咀嚼着什么,我以为她是刚刚吃了什么东西,还没咽下去。可她给我说了一会话,嘴里依然反刍似地咀嚼着。我忍不住问她:“妈,您嘴里嚼的啥啊?怎么一直不咽啊?”
她咧开没有几颗牙的嘴巴,嘿嘿一笑说:“我练牙呢。这牙不经常练习,我怕以后吃不了东西。”
我也笑了,为她积极的阳光心态。“现在吃饭还行吧?”我问道。
“行,就是吃不多。”她呜噜着嘴说。
“您呐,不活动,当然吃不多了。”
我婆妹在一边笑着给我递个眼色,小声说:“她啊,整天说她吃得少,顿顿可都不少吃呢。”
中午我们包了饺子,婆婆喊着说,她想吃面条。我婆妹的面条擀得特别好,薄得粉皮似的,也不会一碰就断。婆妹面条擀好,锅里用油炝了葱花、姜丝,又切上半个西红柿,水烧开,把白花花又软又韧的一小把面条下进去,又磕上一个鸡蛋,下两根上海青。面条盛到碗里,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清汤沥水的,淋上几滴香油,香气扑鼻。怪不得婆婆喜欢吃,的确拿饺子也不换。
婆婆呼噜噜,几分钟就把一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我看着她,笑着说:“妈啊,您呢就别说自己是一根老木头了,您看您呀,眼神、听觉、脑子,还有这胃口,不是都好着来吗?”
“我不能动啊,这还不够急人的。”她无奈地说。
“您身上不是已经不那么疼了吗?慢慢来啊,您这样阳光的心态一定会好的。”
人都说百日床前无孝子,可我们家大李姊妹几个,从没因照顾老人发生过争执,无论谁在那儿都尽心尽力。谁不常来照顾,也没谁说什么。子女之间能互相理解,真是老人的福分。
前天,大李说,她光这样躺着,也不是个事啊,她的腰这些天没喊疼,大约是好了,现在就是腿疼了,不能站,总不会栽着骨头了吧。
我说,是啊,要不给她查查。
腿上没有伤啊。
可毕竟是栽着了嘛,老人不能栽。
大李想了一会,说,也是的,这天天,甚至时时都得让人伺候着,谁能没有事?要是腿好了,我们都轻松了。
对,查查吧。
姊妹几个一商量,又带老人去了医院。果然右腿股骨头断了(她的左腿四年前已换了股骨头)。大李他们都犹豫了,能动手术吗?
一个医生说,危险,有不能活着出来的可能。可另一个医生说,如果老人各项机能都还好的话,也可以试一试。腿部与腰不一样,腿离各个器官都远,腿上除了肉,没有别的,动手术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前几天有个一百岁的老人,才换了股骨头。
这下大李他们放心了。动吧。
果然,如第二个医生所说,婆婆安全走出了手术室。我想过不了多久,她会重新站起来的。在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季节,婆婆又以她的毅力与耐力,坚强与乐观,自信地走过了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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