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了!你快点走开!”这不是商行第一次如此歇斯底里在大街上冲那个懦弱却如鬼魅般跟着她的人喊了,周围的人用看疯子似的眼光看着她。她已经无暇顾及,只想紧紧抱着背包赶紧跑回家。她奔跑着,跑散了头发,眼泪横飞,被恐惧和绝望支配的心情激出了泪水。“我究竟何时才能摆脱那个魔鬼?”
那个鬼影一样的女孩跟着商行已经快十年了。高一那年的月考,她考得很不理想,那个女孩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告诉她,考不好就会被人嘲笑,会辜负父母的期望。要想不让别人失望,你必须非常努力。每当商行遇到难过的事,女孩都会及时出现,鼓励她,支持她。
渐渐地,自从那个女孩出现后,商行慢慢疏远了以前所有的朋友。她一直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班主任组织大家一起春游,昔日的好朋友勾肩搭背嬉嬉闹闹,她一个人沉浸在昏暗色的阴郁中。莫大的孤单让她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跟班主任撒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自己坐公交回了宿舍。女孩果然在那里等着她,“别人不跟你一起玩没关系,你只要变得足够优秀就好。”商行想,果然,我再也没有别的真朋友了。
寒暑假的时候,可以远离学校漫无边际的卷子和无休无止的考试,商行很开心,那个女孩没有跟着她回家。不过,没关系,回到学校就能见到她了,商行坐在平房顶的边沿上,胡乱的晃着双腿。这是夏气犹存酷热还在的七夕夜晚,能看得到星星,钻石般撒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上。却把妈妈吓得不轻,以为她要跳下去,再也不敢让她靠近屋顶。
商行笑着说,怎么可能呢?在家里这么开心,我怎么会这么做。
高二下学期商行休学了,因为她生病了。妈妈带着她去医院查了身体,医生说没有问题,但是她总是头晕,不想吃饭,好不容易吃点东西就想吐。才一个学期,挺高的一姑娘瘦得还有八十几斤。妈妈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刚开学的体检不是还有120斤吗?这是怎么了?”商行听得心惊肉跳。
商行回家了,身体状态每况愈下那个女孩终于来看商行了,自打她来了,商行就再也没有听进去妈妈的话。她状态越来越差,却只相信女孩一个人的。女孩说:“120斤的胖子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你就想在最美好的年龄以最丑陋的样子示人吗?你要学习好,身材好,你需要各方面都很好,要不然你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女孩说这话时极其认真且温柔,虽然她跟商行一样大的年纪,却透露出不一样的成熟,商行听了她的话。她开始几天几天不吃东西,却还挣扎着起来学习,妈妈没办法,请来了医生给她打营养针。
由于缺了半年,高考时商行只考了二本,爸妈很满意,可那个女孩却说,“他们只不过是强颜欢笑,你其实考得不好,你的那些同学都去了重点大学。”商行仔细观察了父母,发现他们的确不是真心地在笑,好像专门用来敷衍她的。本该最疯狂的最自由的假期,商行一直闷闷不乐。
上大学后,那个女孩也跟着来了,商行渐渐觉得她可能不是一个好朋友。虽然陪伴着自己,但她总喜欢用负面的言语来压制自己。“或许我应该认识其他的人。”
可是商行却发现,女孩对她的控制欲很强,自己根本摆脱不了。每当她想结交朋友时,女孩就会暗地里说对方的坏话,甚至她想主动做什么事,女孩都会出来干涉。“你看她都没有回你信息,根本没把你当朋友!”“他跟别人坐在一起上课,他没那么喜欢你吧,你还是别跟他说了,免得落个没趣!”“你不能出去玩啊,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看你舍友,老是那么早起床,一点也不顾及会不会吵到别人!”“你坐的这个位置人来人往的,你能学踏实吗?那个位置太靠里了,上厕所还得经过别人同意!这里靠近路边太吵了…这里挨着厕所…”“你这个点还不睡,明天的考试一定会打瞌睡的,打瞌睡就会考不好,考不好就会……”商行渐渐愈发不能静下心来思考,她甚至需要用大半个小时才能选出上自习的座位。
商行觉得女孩变得越来越刻薄,尖锐,甚至狰狞。商行开始整日里躲在图书馆,循环播放着音乐,企图切断女孩和自己的联系。刚开始还有作用,商行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抵抗着女孩的干扰。可是生活中不能总能一帆风顺,这么多年,商行已经习惯了在遇到困难时求助女孩。尽管听到的话总是那么刺耳,尽管她无数次想摆脱她,可是,在困难面前,商行还是败下阵来,又主动联系到上了女孩。
商行想,那就这样吧。从此她放弃了抵抗,对女孩言听计从。
女孩说,那个人不回复你信息,肯定是不把你当朋友。商行就断了跟那朋友的联系;
女孩说,你刚刚走过那些人面前,他们一定是在笑你衣服不争气。商行就尽量避免从人群前走过,实在避免不了她就再三确认自己衣冠是否整齐。
女孩说,爸妈又在你面前提起你叔家的姐妹了,一定是觉得你不如人家优秀,对你很失望。商行那天在餐桌上摔了筷子,她觉得爸妈脸上的惊讶一定是为了掩盖对她的失望。
女孩说,出发前你得好好检查有没有落下东西,否则你需要浪费额外的钱去买你已经有的东西。商行会在大半夜时突然去翻背包,反复确认是否忘记带东西。
女孩说,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会让所有的人失望。商行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不休不眠,力求不出一点错误。
女孩说,你不能变胖,否则会被人嫌弃。商行就努力节食,拼命运动,直到生理期也告别了她。
……
四年下来,商行对女孩言听计从,已然活成了女孩想让她成为的样子。她多疑、多愁善感、脆弱、依赖、强迫、焦虑,不安……她不愿意出门,不愿意见人,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的事情,一旦有了分毫不一样,她都能备受折磨。她不能尝试任何新的东西,一模一样的饭,一模一样的菜,一模一样的作息时间,一旦被打乱,她就会失眠,整夜整夜的焦虑,恶性循环。
有一天,商行突然发现自己在出租屋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没日没夜地拉着窗帘,饿了就干啃方便面,渴了就喝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自来水。她已经连活着都费力了,怎么还会顾及是否健康?在此之前,她刚刚搞砸了自己的工作,她的耳朵突然听不到了。当着领导的面,她没能及时回答客户的问题,她陷入了无边际的慌乱中。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看到客户在一张一合的嘴,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她满脑子都是两个字,“完了”。从此她再也没有出门。
那一刻,商行才知道自己彻底地病了。她的心生病了,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生病了,远在多年前高中那次失利的月考,当她第一次情绪崩溃时,那个叫做“忧郁”的女孩就像见不得阳光的鬼影跟上了她。商行一直没能摆脱她,唯一只有回家才能片刻欢乐,可在休学以后,女孩还是闯入了她最后一片净土,打破她对父母的信任,从此沦落为女孩的奴隶。
其实,女孩早就不是那个叫做“忧郁”的女孩了,她已经渐渐魔化,成为一条黑狗,见过这条黑狗的人都认识它,黑狗的名字叫做“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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