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父细爱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的形象一直是很粗犷的。但随着我慢慢长大，印象中父亲的粗犷渐渐变成了粗鲁。因为父亲迷上了赌博，特别是输得口袋空空时，他总会红着眼睛，动不动就发火。虽然心情好时，仍然顽皮得像个孩子。他的脾性里总是带着一股无赖气，妈说结婚多年，不知受过他多少气。

所以，一直以来，我总认为父亲是块粗硬的石头，连年的溪水冲刷也抹不平他的棱角。但是那年夏天，我却多次地触摸到那粗硬中的细腻。

那年四月，正是鲜花满地的季节，爷爷却驾鹤西去了。十几年来一直生活在我身边的爷爷，自此与我阴阳两隔了。在爷爷的葬礼上，我一直哭着，哭得悲伤而惆怅。父亲作为长子，要忙的事情当然很多。他忙得晕头转向，面对奶奶一番因悲伤过度而说出的孩子般的糊涂话，他不禁雷霆大发。他是个嘴硬、爱面子的男人，从不会在别人面前掉眼泪。那时他的心缺失了一角，疼痛与悲伤可想而知。可是那汹涌的情感洪流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压抑在心底，难免也会突然情绪失控。

那时，我只知道，父亲与爷爷的关系一向不好；我以为爷爷的去世不会给他多大的伤痛。但我错了，真的错了！

爷爷去世后一个月左右。妈说，父亲每天早早起床，总是要去爷爷的墓地那里看一下。我猜想，父亲肯定是站在坟前，呆呆地看着爷爷的坟，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父亲去了，一直和我闹脾气的父亲真的去了，形体已归尘土。可不知，在清冷的另一个世界里，可再有人和父亲吵？父子之间还真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一起时，就互相看不惯；分开了之后，却有一种疯狂追寻对方影子的感觉。

妈说，父亲每次去看爷爷的坟后，回来总是眼睛潮潮的，带着无尽的哀伤，手里拿着一枝油甘树叶——那是爷爷最爱的树。我的心被泪水沾湿了，不想如此粗犷的父亲也有如此细腻的情感。

对爷爷如此，对奶奶也是如此，对子女也不例外。

高考一战，独木桥遗弃了我，一路艰辛自此灰飞烟灭。我不禁自怜自艾起来，饭也吃不下了。晚上，好友打来电话，安慰了我一场。我觉得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的事呢?追问之下，才知道，是父亲见劝我没用，才打电话请她来安慰我的。心里虽伤，却有了一点温暖。

其实不必追问，我心里很了然：我粗鲁的父亲，细心地洞察了我的心理变化，又不便亲自劝说，只好请其他人来劝说。

后来，录取通知书到了，我被一所我并不喜欢的大学录取了。那天下午，父亲离开家了，妈说他去广州了。

可我做梦也梦不到，那天晚上，父亲打电话给我，他说：“知道吗？我现在就在你的大学门口，你的大学很大，很漂亮哦······”他孩子般地兴奋地跟我讲着大学的种种美丽，仿佛上大学的是他，而那时的他分明就是个炫耀自己有多厉害的孩子啊！

那时的我，经历过高考失败而遍体鳞伤的我，心就在那一刻被幸福修复得不着伤痕······

粗父细爱！或许父亲真如顽石，但顽石心中却有着无尽的柔软细腻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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