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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该黄的都黄了,剩下没黄的和将要变黄的也正在黄着

素色——该黄的都黄了,剩下没黄的和将要变黄的也正在黄着

作者: 飞耳 | 来源:发表于2020-11-13 11:14 被阅读0次

      我们的世界形形色色,即是素色,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既然活着,就要活出自己的彩色。         

第一章

之前烧饭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烟,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金根儿你在这里干哈,看星星一颗两颗串成线,等着串一串糖葫芦给你掉下来吗?”

银根儿回头看见一个光着脑袋的金根儿正看向他看的天空望着。

一天之中最美的时候莫过于早晨的朝阳和落日余晖,半边太阳脸已经藏到了山里,剩下的一半也正在悄无声息的消退。

“哥,在老家我来的前一天晚上,妈妈说晴望川的太阳比老家的亮,月亮比老家的圆,星星比老家的多,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咋感觉老家的月亮比这里的月亮亮嘞?”

银根儿一脸疑惑的望着金根儿,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金根儿摸了摸银根儿的光脑袋。

“傻根儿,哥觉得呀,太阳很亮,月亮很圆,只是……”

金根儿一本正经的考虑着:“太阳很亮,月亮很圆,只是都没有你的脑瓜子圆,脑瓜子亮!”

说完这话金根如受惊了的马儿撒腿就跑,等根儿反应过来,另一个早跑到老远了,一个还不依不饶的追着,嚷着。

“银根儿,银根儿脑瓜子圆;银根儿,银根儿脑瓜子亮,银根儿,银根儿追不上”

“金根儿大坏蛋,你别跑”

…………

月亮其实早就出来了,只是太阳还未完全褪去,所以显得不是那么亮。

伸出一双黝黑,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手本能挡了挡望向天边的眼,伸手不是天,只是挡住了眼。看看太阳已经下山了,或许是奶奶已经习惯了忌惮那刺眼的光芒。

“金根儿、银根儿,两个碎娃子,天都黑黑的了,你俩兔崽子今晚在外面喂狼吃呢吗?”

金根儿和银根儿跑累了,正躺在草垛上看夕阳西下,奶奶看着俩孙子看夕阳西下。

“就来了,婆!”

金根儿从草垛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粘的麦芡草。牵起银根儿的手朝婆婆走去。

夕阳已全部西下,不怕还有月亮,此时的月亮不知被谁亲了一口,比刚才变得更加明亮。

月光下三人走在一条泛白的路上,婆婆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的手。在月光下一切都变大了;石头变大了;树木变大了;两个小孩子也变大了;当然婆婆更高更大。

推开门,“咕噜噜,咕噜噜……”

爷爷正一口一口的吸着水烟壶,左手托着水烟壶,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掐着还没熄灭的火柴棒。背倚靠在一张高凳子上,屁股下垫着的,是一块聚丙烯袋子缝起来海绵垫子。袋子里其实只有一块薄薄的海绵,底下全是用胡麻草垫起来,鼓鼓的。

这是爷爷的专属座椅,除非爷爷不在家时,金根儿才爬上去体会高座椅上带来的舒适。

可对于金根儿来说其实也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垫子软绵绵的,坐上去屁股不会觉的隔应,让他不舒服的是双脚不能踏实的踩到地上,坐一会腿就会发麻,这个高椅子他实在是驾驭不来。

二十平方的小土房里到处弥漫着烟气,房子里乌烟瘴气。爷爷这辈子没什么喜好,以前老是赌博,曾赢了两麻袋银元,不过后来又输了,还差点把老宅子搭进去,那时候太爷爷已经去世了,兄弟们分了家,没人管就开始偷偷赌博。最后二爷爷知道了,将爷爷从赌博场里,一把拽到河坝里,狠狠打了一顿,还差点丢到河里去。

经过那一次爷爷立誓一辈子不赌博,为此还用铡刀把小拇指剁了,从那以后就在没进过赌场,往后就是看到打牛九牌的,也远远就绕开了。

爷爷抽的旱烟是从陇南老家来时带来的。虽然烟气大,辣嗓子,但是不花钱呀,两大袋够他抽两年的了,即便是现在最便宜的红兰州也要一包一块钱,一根抽两口就没了,一天五包都不够抽的。

1998年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千里迢迢移民到这荒无人烟的晴望川。要啥没啥的,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是荒漠地带,除了风沙大就是沙坑大。一刮起沙尘暴人都跟着风跑,更别说睁眼睛了。

爷爷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像他这60岁的小老头了,眼看都是要进入老年的年龄,还拖家带口的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新开始。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背井离乡?谁愿意自找苦吃?在老家躺着抽烟,烤着洋芋,吃着散饭的日子难道不香吗?

老家爷爷可是走在人前头的人,兄弟三个,他排行老三,老大参加抗美援朝的时候负伤,现在复原也到了秦王川在东兴村;老二则去了远远的新疆。

而他曾经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兰州最早第一批当工人,走长沙,卖买药材,当初在老家乡镇里他可是第一个家里买上黑白电视机的人。

兄弟三人从旧社会过来,这辈子尝尽了甘苦,自己在老家的山上挖了一辈子竹坝根,开了一辈子荒地。心里比谁都明白,这辈子要走出去,自己已经半截身子入土无所谓了,可孩子还小为了后辈,他和老大最早一批来到了晴望川。

1998年10月那年,家里靠药材苦党参、大黄卖了点钱,正好赶上国家有移民政策下来,有迁往新疆的,有迁往疏勒河的,也有迁往陕西吴起县的,爷爷最先去吴起县看了,那边缺水严重,当地人皮肤发黑、干瘦,便打消了去那里的年头。

之后又来到晴望川,其实两地根本就没什么区别,不过当时因为有引大入秦的水,所以才决定落户到晴望川的。

“婆婆,我饿了。”小银根儿可怜巴巴的跑过去抱住了婆婆的腰。

“老婆子,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俩下点面条吃,多挖勺子臊子,苦了啥也别苦了孩儿。”

“嚓……”

爷爷又擦了一根洋火,点燃烟管上的旱烟,开始吧唧吧唧的吞云吐雾。这个水烟壶跟了爷爷20年了,二十年前,太奶奶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自己吃糠咽草最后得病去世了,从那时起爷爷便开始抽烟了,有事没事就拿出来抽两口,每抽一口都似乎让他记起了很多的往事。

“小饿鬼,等着。”

说着婆婆在银根儿脑袋上戳了一指头,出门去了。

银根儿冲金根儿咧嘴一下,做了个鬼脸。

“婆婆,婆婆,我也饿了,我也要吃”,一听说有臊子,金根儿也食欲大开。


第二章

八月一个多雨的季节,昨夜又刮了一夜沙尘暴,下了一场雨,早晨起来清醒了许多,也沉淀了许多。

西北这地方不刮风那就不正常了。虽然说比起爷爷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但经常还是可以看到龙卷风、沙尘暴。一个不小心,龙卷风就把晾晒的衣服被子卷到天上放风筝去了。

“哎,怎么这么大的风呢,一晚上把人担心的都没眯着眼。”

“杨爷爷早”,金根看杨正昌过来问候道。

“金根儿,你爷在家不”?

“在的呀!”

杨正昌冲金根儿一笑。

“玩儿去吧”。

杨正昌也是第一批从陇南地区移民过来的,他家祖上以前是地主,小时候读过几年书,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说,每说完一个字后都会有停顿。

大家都说他“小媳妇出大门处处小心”。总是一句话重复好几次,大人们嫌他性子慢,墨迹,因此大家都管他叫“老莫”。

老莫这人似乎除了墨迹,还就是爱叨叨,因此他很不招小孩待见,孩子们私底下议论他嘴能犁地,只要谁做错一件事,他能缠着你说教一天,口不带干的。

昨晚的沙尘暴嗷嗷的刮了一晚上,老莫告诉爷爷李老五家的牛棚被掀翻了,今早看到他在锯木头修牛棚。老莫就过来找爷爷,两人一合计就去给李五家盖牛棚了。

“李老五又偷懒了吧,昨天的沙尘暴没把你家牛卷走吧”。

爷爷扛着一把铁锹,嘴里吊着一根用报纸卷着的大旱烟卷,走一步抽一口,抽一口走一步,这哪像六十来岁的老头,要再年轻几岁,肯定被人当二流子了。

老莫恰恰相反,看手里拿着镢头,穿双老胶鞋,裤腿卷到脚环以上,一副要下大苦力的架势。

“就是,牛要是没了,还修牛圈干哈哩”。一向一本正经的老莫今天也调侃起李老五了。

“二位老哥,你们咋来了,地里的活那么多哩。”李老五回头看向二人。

“我这不听说,昨晚沙尘暴把你家牛圈掀翻了,过来瞅瞅有没有得牛肉吃嘞,哈哈哈……”

爷爷如有其事的把头伸进牛圈里到处搜索一遍。

李五今年五十一岁,结婚晚,现在两个儿子在上高中,他在老家排行老五,所以大伙都叫他李老五。

李老五是个老实在人,家里父母去世早,两个姐姐早早嫁人了,还有两个哥哥年纪大,结婚也快三十岁了,就只有他岁数小,等到过了结婚的年纪,哥哥姐姐都有自己家庭有儿有女,只有他还一穷二白。

老实的人是憨厚的人,憨厚的人是愚蠢的人,好在憨人有憨福,到三十多岁还能娶到一个二婚的女人,不然这辈子指定打光棍了。

李老五老家老房子里住着大哥、二哥一人一间房,实在没多余的了。没办法孩子们也大了,人口多,他只能前年从下坝村迁移上来了。

爷爷骨子里是个热闹的人,跟很多人都自来熟,大家都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背井离乡来这里扎根。爷爷岁数比较大点,大家也都习惯称他一句“老哥”,作为老哥他知道在外面多么不容易,还尤其在外地扎根立足更不容易。说白了大家都是外来户,所以很多时候都会互相帮衬着,因为毕竟只有这样才会能有自己生存的空间。

昨夜的风太大,今天天空一无所有,只是太阳懒洋洋张了张嘴巴。李老五家的老牛躺在草堆里,草都懒得吃了,要不是苍蝇嗡嗡嗡的太烦,它都不愿动一动尾巴驱赶。

苍蝇太多,老牛很不情愿摆了摆耳朵,晃晃头睁开眼。

“这老牛可是个宝贝旮瘩啊”,老牛的眼睛瞪的圆溜溜的。

胡显阳大队部书记,我们新乐村第一任书记,他今儿咋个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个人,每人扛着一把铁锹。出乎李老五的意料,赶紧拿着烟迎了上去。

对于大队部村书记的的来访,爷爷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不用想肯定是乡镇上,让他们来调查村名因沙尘暴受灾情况的,每次受到天灾,村上都要来人查看一下的,也不知李老五没反应过来还是装作没反应过来。

整个新乐村的人都是移民户,胡显阳原籍新寨乡子人,不到四十出头就已经謝顶了,年轻时在老家的时候就善于投机取巧,什么都捣腾,倒卖药材,成天在各个村里转悠。

当时很多村里老农户一辈子就没出过大山,女人们又不敢出去,除非遇上一三五赶集的时候,男人们或带上女人孩子去乡镇里看看热闹,货物卖出去了带孩子们吃点好吃解解馋虫。

胡显阳比谁都清楚这点,每天到处转着,收上一些老农户家的柴胡,当归,黄芪,蕨菜……再到集市高价买给乡镇里的人。

有一次胡显阳当花线客,挑着扁担,一担里挑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大花线,花线旁边还有一包水果糖,和几包糖精。另一担里挑着各式各样的布花娃娃和几件皱了吧唧的线衣线裤,扁担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撮一卷的头发,显然是从各个村妇女哪里收上来的。

左手扶着扁担,右手举着一个拨浪鼓吆喝着:“收头发,换头发,线衣线裤换头发……”

村里的小孩子什么时候见过这花里胡哨的东西,看上一眼就被迷瞎了眼,一群小孩在后面追赶着。

人穷志短,这话说的一点不假,在那个年代糖就是小孩们最大的奢侈。一颗小小的糖精放进一瓶水里,孩子们能抱着它自豪的喝一天。

吴孝金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屁股上补了一个大大桃子布丁,显然这裤子不是他自己的,大大的裤腿像麻袋装着那两条细小的腿儿,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每走一步都感觉要被裤腿绊倒了。吴孝金一直跟着胡显阳从村头到了村尾,眼睛一直盯着胡显阳扁担里的水果糖。

要想抓住一个女孩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抓住她的爱美之心。在那样一个年代能说的、会骗的就是能人,况且胡显阳还那么会来事。

快乐的一天总是伴随着明媚的阳光,和风煦煦,吹动杨柳花随风飘扬,正好落在了吴孝霞的睫毛上,黑黝黝大眼睛被睫毛上的杨柳花遮住了视线,吴晓霞把手臂往上抻了抻,露出洁白纤长的手臂,她顺势用胳膊腕揉了揉眼。

“姐”

吴孝金跑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两颗水果糖,“那个人让我给你”。用手指指了指胡显阳。

吴晓霞看他冲自己走过来,赶忙低下了头。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低着头,不是害羞是因为贫穷;因为贫穷,她低下了头;她低下了头,她是有什么错吗?她穿着父亲的衣服,脏兮兮的样子后背上补了一个大补丁,让她感觉自卑只能低着头,心扑腾扑腾的跳着。

“真好看,要是在配上这两朵大红花就更好看了”。说着胡显阳从扁担里拿出两朵大红色扎头发的花带塞到她宽大的衣兜里。

衣服很大很宽松,放进两朵大红花衣兜也没有明显变化。不知是父亲的衣服宽大,还是吴晓霞太瘦小,她就蹲在哪里,杵着脑袋感觉着口袋里的大红花。

一个人的无力,尤其是一个女孩的无力,一个情窦初开女孩无力,那无疑是戏剧性的。谁能想到一个花线客,居然用两个大红花带换来了个老婆。

不是贱卖,不到没有办法谁愿意把养了二十年的孩子送出去,但没办法,一个人一张口。一张口那是要一份口粮的呀,少一张嘴,剩下来的就能够多坚持一天,只要活着,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只要不死就总还有希望。

胡显阳来的大意就是昨晚沙尘暴太大,担心谁家受了风灾,所以带着人到各家慰问,看有没有要帮助的家庭。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惊喜会哪一个先来。早上的李老五还骂骂咧咧天不公,地不平。

要说一个憨厚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足够简单,高兴了笑,不高兴发泄这无疑是可爱的。一个又一个的意外把李老头乐的,一天下来就没见他嘴巴合拢上。

干活要人多,吃饭要人少。一群人搭牛棚到下午就搭建好了,李老五的老婆出出进进忙着做饭,没想到一下来这么多人,这么早牛棚就搭好了。爷爷看天色还早,喝了杯茶。

“胡书记,你们先坐会儿,我家里还有点事。”

“嗯,有事你就去忙吧。”

五点半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厉害,透过窗户正好照在胡显阳端起茶杯上。

“老五,我有点事先回了啊。”爷爷朝厨房里的李老五说了一声。

“老哥,饭马上好了,吃完饭在去啊。”

李老五从厨房里出来拽住爷爷的手,手上给烧火棍画的黑一块白一块。

爷爷掰开李老五的手,李老五再次拽住,两个人一拉一扯僵持了几分钟,没办法爷爷执意要离开,李老五便送爷爷出了门,又赶忙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天麻麻的暗下来了,月光照在青蛙的背上,和王子就只差着两个字。

今夜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云,只有明晃晃的大月亮,银根儿把腿搭在金根的脸上,做着最长远的梦,青蛙趴在田地里打破了寂静。

“呱呱,呱呱呱……”

然后两只、三只……越来越多音乐家加入了这场音乐会。


第三章

“唞呴…唞呴…唞…咭 ……咭咭咭…………”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天刚麻麻亮,就被一曲悠快的的歌声顿时打破了。

母鸡下蛋,公鸡打鸣本该是常态,由于西北方比较冷,只有经历过苦难的小鸡才能活下来,活下来长大的更是少得可怜。即便是存活下来的,现在也小还不会打鸣。不是你的活你抢着干,这年头本就没有什么局限,只要能起到一点实用性作用就是好的。

每天这个点,每天这个时候爷爷就起来了,时间长了鸟便取代了鸡,鸡也不按点报时了,很多时候想叫了便叫几声,不叫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没人在意公鸡打不打鸣了。

“叮铃铃,叮铃铃,懒虫起床,懒虫起床,懒虫起来”。

金根儿在炕上翻了个身,把被子扽了一把蒙在头上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

闹钟声音太大,金根儿索性用双手食指塞住了两只耳朵来。

“婆,婆,婆婆……”最后一声拉的很长,金根儿使出了浑身力气喊着。

婆婆过来关上了闹铃,“金根儿,别睡了,今天星期六,家里没水了,起来搡车跟我拉趟水去”。

婆婆拉着木头架子车,木头的轱辘外圈有条缝隙,用一张铁皮紧紧裹住,铁皮上结结实实钉了七颗大钉子。

从轱辘里“咯吱咯吱”发出的声响就知道它经历了不少的岁月。金根儿和银根儿坐在架子车边缘上,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大声的唱着。

“住的是简易棚,吃的是开水摸摸,干的确实精彩的活儿……”(形容引大入秦歌谣)。

手里各拽着个铁水桶,中间放着四个二十五公斤的大水壶。地面坑坑洼洼的,没一块好地方,有得地方石头磨的锃光瓦亮,只有踩过的脚才会知道有多疼。

路边蓬灰草里的驴粪蛋已经晒干了,不时的也有苍蝇飞过去去盘旋两转,然后再灰溜溜的飞走。

以粪便为屎,打着灯笼找屎,驴粪蛋不只是苍蝇蚊虫的最爱,也是金根儿周六日必修的工作。

每一到周末就提个篮子,拿着木棍在沙地里,沙坑里,机耕道上找驴粪蛋。到了冬天填进炕洞里别提多暖和了。

2000年以前的晴望川荒凉,贫瘠,田间没有什么肥料,主要就考家禽的粪便来充当。根本也起不到丝毫作用,种亩光头麦种下去,能有二百斤的产量都是最好的收成。

这地方一缺水,二风沙大,最主要还是酸碱性地。林带里的树是弯曲的,老农户的腰也是弯曲的,明显的营养不良。要不咋说甘肃蛋,甘肃的洋芋、姑娘红脸蛋。

婆婆拉着两孩子来到一片大的空旷的撵麦场,这场地足足有三亩田那么大,场里到处堆满了麦堆,一堆紧挨着一堆,可真是一点不浪费地方。

在场地最北边,一个光头大汉正用摇把一圈一圈的摇着手扶拖拉机。速度越来越快,然后左手松开了车头出的减压器,拖拉机“嘡嘡嘡……”的响了起来。排烟筒一下冒出了一股浓厚的黑烟,这猝不及防的声响吓得站在旁边的孩子抻了一下,赶忙用手捂住耳朵逃走了。

大汉满脸流着汗,穿着的白色背心,已经湿了一大块,后背上扎满了麦芡,两条粗壮的大胳膊还有被麦秆划破的几道伤疤。或应该是习惯了,黝黑的皮肤被麦芡扎着已不红不痒不感冒了,他接过旁边女人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把毛巾挂在脖子上。

上了拖拉机,左手把着拖拉机的左把手,用手掌将铝合器紧紧的拉到底,右手熟练的将档杆往里面使劲一推,再往上一推,在往左。

一档挂好了,他左手慢慢的往前松铝合器,右手试探性的扭动右把手上的油门。

动了,拖拉机前面的两个轮胎动了,缓缓的带动后车厢,再带动车厢后边的碌辘在铺平的麦子上一圈一圈的撵压着。

婆婆把木车停在了辘轳旁边,金根儿和银根儿跳下车把水壶盖子拧开。

辘轳下边一口深达四十多米的大井,井口是个大石磨盘,石磨中心开了个圆口,刚好放下去一个桶的样子,也不知是谁做的这个井口,还真挺安全的。

石墨旁边两米之内,明显的要比其他地方微微凸出来一些,这些地方全部都用水泥和沙子打过的,就是防止下雨天,防止井口不太牢靠陷下去。

井口北边用水泥铸了一个大方台,井上用三根粗壮的木头架着辘轳头上有一根圆形的硬木,中间有根轴孔,上面穿着很粗的麻绳,麻绳一端死死地寄着水斗,转动辘轳头上的摇就可以使水斗下入到井底取水。

婆婆一圈一圈的转动着摇,把水斗放下去直到麻绳松了,到井底了。在等一分钟后,水斗里的水装满了,婆婆开始一圈一圈的转动摇,转到水斗升出水井口,婆婆一手把着摇,防止水斗掉下去,一手迅速的抓住水斗拉了回来。就这样反复一次一次,约莫半个小时四个壶都装满了水,两只水桶也都满满的。

金根儿抬着架子车把,让架子保持平衡,婆婆把四只水壶提上架子车,两只水桶夹在水壶之间,用一根绳子把四个水壶提拔串起来牢牢地捆绑着。

婆婆在架子车底栓了一根绳子,套在右肩膀上,弓着腰,在水桶保持平衡的状态下往前拉,金根儿扶着水壶,银根儿在架子车后边角往前推。

不知爬过了几个上坡,趟过了几个下坡,终于到家了。一路上颠颠洒洒,此时两只水桶里只剩下小半桶水了。

婆婆提起一壶水走两步歇一步,金根儿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提起小半桶水晃晃悠悠往前挪。婆婆看见立即制止了他,要知道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大人提半桶水,还真是有点勉强了,现在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要是掙坏了身子,那还得了。

在着婆婆知道这每一滴水可都来之不易,婆孙儿三个人拉着破架子车整整来回三个小时,到家要是在洒了,那还不得心疼一整天啊。


第四章

第二天爷爷很早就下地了,农民一辈子本就没什么追求,一生的心血全压在了一亩三分地上,地就是他们的命,地就是一家子的稻草命。

不求别的,只要三餐温饱,顿顿吃上白面摸摸,让孩子们过上不为吃串犯愁的日子,爷爷一直都在为这承受着,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猫走了家里老鼠就翻天了,今天是星期天,金根儿睡了个懒觉,起来已经十点多了,见爷爷奶奶都不在,他从书包里找出藏起来的弹弓,出去了找个鸟先练练手。

出了大门,在房子后边的白杨树上正好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喜鹊,金根儿从地上捡起危险这个东西无时无刻就在你身边,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保持警惕的心,要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挂了。说时迟那时快,“噗”一颗子弹冲着喜鹊的脑袋飞去,“砰”的一声。

“谁啊,哪个龟孙儿,天天往人家里发炮弹,还让不让人过了”。

几乎就在金根儿打出子弹的同一时刻,刘美兰的声音就叫了起来,她是村里出了名大嗓门,成天在家窝着,或许她是觉得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吼两句大嗓门能成为证明她在村里的存在。

完了,完了,这回是死苽牛碰到椒树刺头上了,不死怕也得掉层皮了。刘美兰这人手上可没轻重,上一次也是金根儿打破她家的玻璃,她居然拿着根竹棍追出了村口,要不着金根儿跑得快,要不是刘美兰跑不快,金根儿肯定被狠狠地治一顿了。

想想金根儿都觉着屁股火辣辣的疼。不能认,不能认,说什么万万也是不能承认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是在刘美兰这里不好使,坦白不但不会从宽,反而是皮开肉烂;抗拒更别提了,只有破碎的鸡蛋,没有裂缝的石头。

现在只能靠蒙混或许能过这一关。金根儿思索着,既然知道结果好悲惨,如果还继续下去的,那就是脑壳儿坏掉了。

来不及再思考,刘美兰就怒冲冲的从小铁门里出来了,手里拿着曾追过金根儿的大木棍,一米五左右的身高,让她肥胖的体格看上去显得格外臃肿。

不知道的人见了,肯定认为她家有钱是富汗家,两腮膀子上的肉紧紧裹住下巴,一条紧绷的裤子显然和体型不相符,腰间的纽扣都没能扣上,用一根花绳子死死地系着,看着都勒的慌。

知道的人都明白刘美兰这是肥胖症,她几年前就患有慢性心脏病,高血压,哮喘病,天天吃药简直就是药罐子。曾有老中医给她偏方,让他抓青蛙吃,能治哮喘,吃了两月,哮喘没什么变化,反倒把自己吃恶心了。

肥胖的体格不是胖是身体发肿肿的,严重的时候蹲都蹲不下来,一天走的路多了就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直以来都只能待在家中,能在家里做一日三餐,养猪喂鸡就不错了。这样情况使得刘美兰性情变得古怪,脾气越来大,处处得理不让人。

做贼的心虚,通常就只有两种结果:一逮个正着,真心悔过,被狠狠教训一顿;二撒腿就跑,溜之大吉。显然第一种就是真心悔过,可免不了要屁股开花处处红的下场,第二种之前试过了,最后刘美兰到处嚷嚷,后来被爷爷知道,也到头来金根儿还是没免过一顿打。

顾不上思考了,金根儿见刘美兰家的小铁门开了,立马将手里的弹弓扔到旁边的沙坑里,跑到墙角处脱下裤子。

“金根儿小兔崽子,是不是你又用弹弓打破我家玻璃了”,刘美兰出来刚好看到金根儿蹲在墙角处。

听上去像在询问,其实刘美兰心里已经认定是金根儿的好事。心里想又是这小子打鸟鸟没打到,反倒是打到自家的玻璃了。

一个人犯了一件错,时间久了,人们就会忘却,但只要当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的时候,这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谁啊,咋的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咋啥事都有我一份,我就是出来拉泡屎也拉不消停”。

金根儿一脸无辜的瞥了眼刘美兰,拿起旁边一块石头装着擦了擦屁股,像个害羞极了的孩子提起裤子。

称刘美兰还没有走过来,金根儿用脚刨了刨酥软的碱土地,来毁尸灭迹。

金根儿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去看刘美兰,生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嘴里都囊着:这大早晨拉泡屎都有人管,还被看了个精光光,羞死个人嘞。

金根儿这话说的很小声,小到刚好能让刘美兰听到,扑通扑通急促的心跳,让他愈来愈没一点点安全感。

金根儿一直没敢抬头,他现在就想怎么着能赶快脱离这危险地儿,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一分钟的危险。

他朝着家门口走去,偷偷的斜眼瞄了一眼,刘美兰有没有追上来。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让金根儿感到漫长的,他感觉房子后边到房门口的这十来米,就是他走过的最长的路了。

风吹着喜鹊,喜鹊踩着树梢,树下的金根儿一步,两步,两步,举步维艰……

近了近了,快到门口了。

金根儿想跑,可是不敢跑,感情刘美兰可是在后面盯着的。金根儿知道刘美兰在看着,但没有追上来,他轻轻地拉开大门,然后迈开腿一大步跨了进去,再轻轻的将门关上,在门缝里又瞅了一眼,确定没跟上来。

转身撒腿跑进了屋子里,用身体的重量靠着门死死地压了压。

此时婆婆和爷爷都不在,银根儿还在睡觉,一张大床,一个小孩,双手伸直,双脚大叉开,摆出一个大字来。金根儿坐到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颤抖的厉害,回想着刚才在的情景,此时感才觉到心跳的剧烈了。

好在庆幸自己终究还是逃过了一节,用手掌擦了一把流下的冷汗。然后双手合并,心里祈求着刘美兰千万不要下沙坑,千万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的弹弓,想当初他为了这弹弓爬了多少棵白杨树,又爬了多少棵大榆树,才找到这“Y”字的弓叉。

后来又因为自行车里内胎的橡皮筋太硬拉不开,金根儿冒着屁股开花的风险从爷爷衣服兜里偷了五角钱,买的气肠子,弹皮兜是他辛辛苦苦,打了十几天的面包换来的牛皮弹兜,到现在打面包的手指头,在地上蹭破的皮还都没长好。

“谁啊,那个兔崽子打破了我家玻璃……”

此时外面的刘美兰正鼻孔冒着气,不出意外的话,怕是又要骂街骂上一天儿了,也难怪她会发这么大火,前两天刚换的过的新玻璃,这不没两天,新鲜劲儿还没过,就又被打烂了。

毕竟只有刘美兰知道换个玻璃有多费劲,要到十里开外的镇上,现今只有那里才有玻璃卖,如果不换,一到晚上,沙尘暴袭来,铺天盖地的风沙卷进窗户里,不把房顶掀翻了才怪咧。

“嗤……”过了好一阵一门响了,由于之前金根儿跑进来,把门搡很严实,推了好几下门都没被推开。

“嗤拉”

婆婆卯足了劲猛一下才将门打开,从门外进来。

瞅着婆婆的脸色通红,喘着粗气,金根儿窥探难道婆婆知道了打破玻璃的事?金根儿想着该如何圆谎,透过窗台看了看院子里有没有人,实在不行立马撒腿开溜,可不能让婆婆堵在这狭小房子里挨打,跑都没处跑。

“笤帚呢?”

婆婆的目光房间搜索了一遍,反问金根儿,

“你看看门后边有木?”金根儿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婆婆关上门从门后找到了,一把糜子穗儿的笤帚,笤帚现在虽然穗儿掉光了,光秃秃的只剩下杆儿,家里天天都有沙土吹进来,这把糜子穗儿笤帚在家里一直起着不小的作用。

每到冬天这里风又大,雪又大,人们根本出不了屋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做糜子穗儿笤帚,做的多了,还可以去集市上卖。

每年当糜子成熟后,就到地头选长势好的糜穗,从脖颈处一穗一穗掐下,扎捆背回家,晾干,在院子里用棒槌轻轻脱下糜子粒,然后把空穗子捆起来,吊在空旷的房梁上,免的被老鼠糟害了。

冬天,便从房梁上取下糜穗子,慢慢仔细的扎笤帚。这种糜穗笤帚不起静电的,所以家家户户都用它扫炕扫地,或是扫面案板。

一人放东西一百人找不到,婆婆今儿这是咋的了,自己每次扫完地都会把笤帚放到门后,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怎么今天反倒问起我来了。

床上的银根儿翻了一个身,将枕头从头下抱在怀里,卷缩起双腿换种睡姿。

“今天村里说引大入秦的水要来了,你赶紧把银根儿叫起来,拿着勺子往院子里尧水,浇园子。”婆婆拿起笤帚看了一眼床上的银根儿。

“嗯,我叫醒了银根儿一会就来了。”

这里的田地之前基本都是砂地,旱地。还流传着一个张三铺砂地的传说。秦王川到处是荒滩,干旱缺水,庄户人的日子苦得很。说是有一年,玉帝知道了这件事情,就派太白金星下凡,探个究竟。太白金星查访了多日后,终于找到了原因,就给秦王川的人托了一个梦,他说只要给川里盖上一层大被子,保证能长庄稼。这么大的地方怎么能盖上一层被子呢?很多乡亲都没有把太白金星的话当作一回事。一个叫张三的小伙子,听了后仔细琢磨,终于想出了盖被子的办法,他把黄土下的砂挖出来,铺在地上,第二年种上庄稼,果然长得好得很。于是,人们都仿效张三的做法,在地里铺砂。

现在旱地就要变水地了,婆婆能不慌张吗,人一慌张就乱,一乱就不知该干什么。婆婆刚才着急的举动,可把金根儿吓的不轻,原本还以为婆婆是来揍他的,现在才明白白担心一场。金根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摇了摇熟睡中的银根儿。

出了门,在院子里水泥铸的水缸已被放到了,硬生生的躺在地上,周围全是水,缸身还是湿淋淋的,明显是被用水刚刚洗刷过的。

凹洼不平的地面被水沾湿过,现在稀里花拉的,银根儿刚走过去脚丫子就陷进泥里,本就烂脏的地面现在又多了一个小脚印。好在房檐下挖了一条沟槽,沟槽通到花园池子里,大部分的水还是顺着沟槽流到了花园里。

院子里栽着一棵沙枣树,在秦王川这个地方一般没什么树,除了白杨树就是红柳树,还有沙棘子和白登子,沙枣树这几种最常见到的。

这个时候沙枣子成熟了,小小的沙枣,红透了的软软的入口即化,像樱桃一样,放进嘴里甜的不要不要的,没熟的呢,这时候的沙枣果皮上有着银色的圆点,果肉白质沙,吃起来涩涩的甜中带酸,可以采下来泡水喝,也可以撵碎了,除去枣核和在面里做馍馍吃可香了。

就因为这爷爷才把这棵沙棘树留着,没有劈柴烧火。每年春天刚来,沙枣树集体开花,散发出的香味跟桂花很香,因此也被称为“沙漠中的桂花香”。

金根儿这时正抓了一直黑王大天牛,把天牛的触角搭到天牛的嘴巴上,天牛手钳子般的大嘴巴,毫不客气,咔一下就把自己的触角剪断了,金根儿和银根儿对于这个自然宠物,自然的爱不释手。

金根儿教着银根儿各种各样的玩法,他用一根细绳子套在大天牛的脖子上,另一头攥在手里,使劲的往高处一甩,天牛就展开翅膀啪啪啪的起来,重复了一次又一次,这个小把戏了让两孩子乐翻了天,到处都能听到他俩的笑。直到天牛脖子被勒断了,金根儿才依依不舍的把天牛的丢给了鸡。

一年之中秋天是鸡最肥的时候,现在大天牛和金龟子,象鼻虫,独角仙,和沙枣尺蠖和蚂蚱,这些最大的害病可都是鸡的最爱。

为了除害虫一直都是农民最头疼的事,不论种植什么庄家,还没等到成熟呢,根部就被虫子咬断了,为了这个爷爷可没少闹疼,隔三差五往地里打农药。尤其到收完地,刚翻完地,那时候打敌敌畏,除草剂便是最好的时候,不用担心药量重了庄家死的问题。

地里虫子用药打,家里也到处都是虫子。这就全的靠小鸡们了,有道是一物降一物,鸡白天不圈起来,就让它们在院子里跑,虽然脏了点,可那些害虫来了家里,还没祸害人就变成了小鸡的美餐了。

在院子除了沙枣树还有婆婆种的各种蔬菜有几朵大白菜上面爬满了很多蚜虫,白菜头已经被小鸡钳的花花拉拉,几大丛红葱头也没能幸免。

有的时候婆婆会追着鸡打,有时候就是给金根儿的任务,让他一天拿着竹棍守着红葱不给鸡霍霍。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金根儿最喜欢八瓣梅了,每到秋天这个时候,八瓣梅就开了。整个院子里都飘着八瓣梅香味,有些人说八瓣梅就是格桑花,也有说不是,在这里人们都称它为幸福的意思,别的花謝落的时候它就开了,不仅仅金根儿喜欢,这里的人儿都喜欢。

它是一年四季里最后的美的印记,所以很多人家院里多多少少都会种一些八瓣梅,都极度渴望能留住这种美,留肯定是留不住的,不过在这个少美的季节,能多看一眼就是赚一眼。还有幸福这种东西是心灵感受,自然种八瓣梅这本身就是种幸福。

这时候爷爷也从大门口进来了,腰里抱着一大捆胡麻草,胡麻这种庄家虽然产量低,但是胡麻草多,像树枝一样坚硬,打完了胡麻,胡麻草最大的用途就是冬天烧炕,和浇水的时候可以柞水口子用,一捆胡麻草压下去上面再盖上土,多大的水也止住了。

由于金根儿他们是移民到秦王川的,所以他们这里的水也是最晚才通。知道今天通水,爷爷格外的兴奋且忙碌,早早把贮备好的胡麻草放到水口子旁,又装了一袋子沙土,准备柞水的时候用。

刚装完土又拿了一把胡麻草扫婆婆刚扫过的井口流水槽子。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扫了多遍,到了傍晚的时候水下来了,顺着梯形的渠道缓缓往前留,这渠道是前半年才刚修成的,村委会提供了一辆推土机,水泥板子,砂石和水泥,组织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工带着干粮,和镢头工具修水渠。

水渠两边是两块高六十,宽三十厘米的水泥板子,下边一个弧形低板,板与板之间塞一块小石头使中间留有夹缝,然后在夹缝中注入砂石混凝土,就这样,终于经过大家半年的努力,水渠修成了。

由于是新水渠,躺下来的水很混浊,爷爷在水流的前面用笤帚一边扫一边退,尽可能不让太多的垃圾灌进井里去,水井半年前爷爷就打好了,用水泥在里面磨了不下三遍,防止水渗漏,水井有七米深左右,中间最大的地方有两米多宽,是一个大葫芦的形状。

对于水这一块,爷爷比什么都看的重要,毕竟过了一辈子,大半辈子都在为水发愁,以前在老家吃水,要背着一个大水壶,翻过两座山头去背水,后来国家给各个村拉了一根大水管道,近了一点,就天天用扁担挑水桶取水。

再后来来到晴望川,虽然说引大入秦的水过来了,可自己什么也没有,水没通到家门口,也没有打好井,近两年来都是拉着架子车,去三公里外打地下水。现在好了,渠通好了,井也打了,水通到家门口了,再也不用为水犯愁了,爷爷能不激动嘛。

爷爷把水引到了进水槽里,水槽口用水泥砌筑了一张沙滤网,可以把水里的杂草,渣物挡在水槽外,防止流入水井中,水槽另一头直通在井口下檐一米处,为了不让水装满了从井口溢出来。

水槽里的水哗啦啦的灌入井中,发出隆隆的声音,金根儿乘爷爷忙着看水,一蹦子跳进沙坑里,幸好没人发现,那把弹弓还在,迅速的捡起弹弓,把气肠子绕了两圈,缠在弓叉上揣进兜里,生怕被人发现了。


第五章

来到晴望川,是国家规定按照人口分封土地的,一个人八分田地。爷爷一共有四个儿子,也都成家了,三个全另出去了,小儿子刚结婚,就和自己老两口住在一起,以后养老送终,所以没分到实质性的东西。大儿子分到了三只山羊,在当初大儿子的女儿刚出生不久,儿媳妇又没有奶水,所以分给大儿子三只山羊。

说白了大孙女就是羊奶奶大的。二儿子分了一头骡子,和三分地。三儿子懒得很,就把的房子和锅瓦瓢盆分给了他。

现在爷爷用的柜子还都是从老家拉上来的,纯手工的大柜子,没用一颗铁钉,都是木楔子制作的。想起以前种种,爷爷牙龈觉得酸了一圈。,而现在该有的什么都有了。

作为一个农民,一天为农民,一辈子都是农民,不过话又说回来,爷爷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对于现在这样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年轻的时候他走南闯北,知道一个人要走多少路就必定要吃多少苦,现在丰衣足食的生活让他对生活有了新的规划。

现在唯一焦虑就是觉得地少,一个农民不管到什么时候,对地的渴望都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说干就干,第二天爷爷就从集市上买了一辆新架子车,一张筛沙网,准备开始自己的百年大计。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让自己拥有更多土地有诱惑了,地旁边有个大沙坑,爷爷就天天挖机耕道,把机耕道上的沙土填进坑里,坑填起来成了地,机耕道挖下去,又增加了一分地。

看着一天比一天填高的沙坑,一天比一天挖下去的机耕道,爷爷心劲很大,每天起早贪黑,早上推着车,背着干粮,灌一大瓶水就出发了,不到晚上落下山是不会回来的。

当然金根儿也同样一刻没闲着,他也有自己的小目标,早上吃了早饭就见不到人了,下午回来每一天不是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金根儿上哪里下苦去了。别说这还真是的,最近几天金根儿真是累的够呛。

每天早晨睡醒后,金根儿第一件事就是先给鸟笼里的鸟加水,加糜穗子,然后扛起一把铁锹就出发了。

太阳火辣辣灼烧着大地,地上的拉拉草都耷拉着脑袋,被晒焉了。爷爷正一镢头,一镢头的挖着机耕道,一镢头下去挖到石头上,石头没碎却擦飞出片片火花。

“爷爷”

“金根儿,你来干什么,不在家好好做作业”

“我也来填沙坑”。

有时候爷爷真挺骄傲的,有这样懂事的好孙儿,自己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虽然有时候,啊不,应该是经常,虽然眼前这个孙儿很调皮,经常性的惹祸,可是一想到他这么小就知道自己来田地里来帮忙,再看看他个头还没个铁锹高呢,爷爷一时之间心里又喜又痛的。

就这么着,金根儿跟着爷爷一连下地干了十来天,不过之后就在没来过了,直到有一天院落到处都是鸡粪,爷爷想把鸡圈起来,找之前坏掉的筛沙网,可找遍了全家,死活就是找不到了。

就在这会儿,金根儿和银根儿从大门外进来了,金根儿一手领着一个鸟笼子,银根儿也领着一个。一个鸟笼里装着四个尕垃鸡油子,一个鸟笼里装着五个金池雀,还有一个里面装两只山雀,好像还不是天天唱歌的那只山雀,不知道的还以为金根儿这是要开动物园呢。

“金根儿你这鸟笼哪里来的?”

“我……这个……”

金根儿呆呆的站着,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爷爷诧异的看着金根儿,原以为金根儿肯定会大喊大叫为自己找一堆借口,说真的他是真很生气,准备狠狠治金根儿一顿的。

金根儿咽了一口唾沫,他想这回爷爷怕是真的生气了,自己把筛沙网剪了做鸟笼。就算爷爷打他,他也不会跑了,确实他这回做的有点过分了,金根儿双脚已经站不踏实了。

鸟笼子从手里划落下来,糜穗子,胡麻子撒了一地,金根儿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

“啪”一滴眼泪从眼眶里留下来打在满是土的手背上。金根儿用满是尘土的手擦了一把眼睛,不擦还好,这一擦整个成大花脸了。

爷爷过来一把将金根儿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太阳在天上高高的挂着,格外的光亮,爷爷抬头看了一眼,长长吸了一口气。

蹲下来用一双枯燥的手擦去了金根儿脸上的眼泪。

“哭什么,这么大个男子汉羞死了你,我又没说你,你想要鸟笼给爷爷说呀,赶明儿爷爷就给你买一个新的”。

金根儿抽泣着鼻涕都流下来了。

“哥哥别哭了,爷爷都说要给你买新鸟笼里。”

银根儿也学着爷爷的样子,肉嘟嘟的小手却在金根儿脸上越擦越脏。

爷爷把地上鸟笼拎起来,放到金根儿手上,拉着两孩子朝房子里走去。

爷爷心里明白两孩子跟着他们老两口,来到这里真吃了不少苦,刚开始当他知道金根儿欺骗他,去地里帮忙筛沙子是为了尽快破坏纱网,他真的很生气,金根儿虽然调皮,但是从不曾骗过人。

当他看到金根儿那哭泣的样子,心紧紧的崩了一下。他知道金根儿自己知道错了,说来其实也冤自己。别人家的孩子要啥有啥,各种各样玩具了、零食了……。

可自家这两个呢,什么也没给他们买,成天跟着自己在土堆里打滚,掏鸟窝,跟野孩子一样。他知道金根儿唯一的一件玩具转转,那是金根儿刚上来自己用木头给削的木头陀螺。

金根儿想方设法,最后用破坏筛沙网来做鸟笼,抓了鸟来换取新玩具。这根本原因还是在大人身上,逼得金根儿不得不想出这种损招来。想到这,爷爷脚下的步一步比一步更加坚定了。


第六章

“大家好,今天是2000年12月25日,CCTV新闻联播......”

“啪”一声。

银根儿反应最快,一把扑到了婆婆怀里。

每天都有不好的事发生,好几次了,这个冬天注定了不会好过,每隔几天就几乎要停电的。

这个月这已经是第二次电线被风挂断了,上次是在半个月前家里的线接头断了,不知这次会断在哪里。

婆婆的思索着:风这么大,右眼皮跳了一天,也不知是谁把风婆婆给得罪了,放出这么大的风,吹的人心里七上八下,总觉着要出事。

果不其然,电线断了,不过还好,天黑的时候,她往炕里添了一大背篼胡麻草,不然今晚冷死了。

爷爷打开手电筒,起来在抽屉里拿出一根准备好的蜡烛。点燃了,然后把蜡烛横拿着,让火苗把灯芯旁边的蜡融化了,一滴一滴滴到桌子上,再将蜡烛立放在融化的蜡上,蜡烛就稳稳的立起来了。

蜡烛这东西爷爷在抽屉了准备了好几包,因为时常会断电,像今天这样没电了摸着黑的情况时有发生。

烛光下两孩子紧紧的靠在婆婆身边,爷爷拿出了水烟壶,每次出现什么事情爷爷就会抽两口,可以看出他这会又为电的事犯愁呢。

爷爷提起窗台上的锁插销,把窗户打开一个小口,风呜呜的叫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风咆哮着,门窗被吹的砰砰作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爷爷老早就在窗户外钉了塑料薄膜纸,一种了阻挡风沙吹进来;最主要还是为了保暖。

这种虽然塑料纸韧性很强,但考虑到沙尘暴的强大,幸亏当初爷爷钉了四层,不然现在不知道早被刮到哪里去了。爷爷从窗户里拿了一根细细的铁丝,赶紧将窗户重新锁上。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从窗台缝里就吹近来大把尘土。

爷爷把水烟壶的烟管拿出来在地上磕了两下,照着烛光用铁丝掏着烟管里残留的烟丝。

“砰”的一声,外边的的木门被风吹开了,门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银根儿吓的一把抱住婆婆。

爷爷放下水烟壶,开了门出去将外边的门重新关上,捡起地上的一根拳头粗的木头棒子,木头棒子上用铁钉钉了一块厚厚的大木板。

爷爷把它紧紧的顶在门上,又用脚在木头棒底下狠狠的踹了两脚,才进来关上了里面的门。

风太大外边门的门锁销早已经被风吹坏了,只能用根木头才能顶得住。

外面的风肆虐的嘶吼着,也不知风跟这天它有多大的仇。院子里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有铁盆的声音;有木板的声音;有时能听到瓦片掉落的声音;搭在炉子上的烟筒管“啪啪”作响,在头上风刮着屋顶,有石子被刮进烟筒管里落下来的声音。

风拼命的刮,烟筒拼命的响,轰轰轰的,好不热闹。烟都从烟筒被反灌进来,再加上爷爷的水烟壶,两孩子呛得老咳。

旱烟气倒没什么,可是煤气是有毒的,煤烟倒流这怎么行呢,爷爷用火钳子把火炉里带有煤烟的碳全夹出来,然后那到外边屋子里撒上水浇灭了,开了一会门,让煤烟气往外跑跑。

早晨起来,窗户玻璃上结满了各种冰花,晶莹剔透:有像利剑;有得像牡丹花;也有的像各种各样的树叶片;就像动画片的童话世界一样。

爷爷早早起来重新生着了火炉,搭上炉盖子,又在火炉上搭上水壶。

早上水桶里的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在冰层中间最薄弱的地方用筷子捣开一个小洞,水勺伸不进去,爷爷将水桶拎起来,往水壶里填满了水,把水桶就放在火炉边然后出去了。

打开门,门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昨晚风太大,下的雪也全被刮到墙角处,门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门一开,雪都掉进了屋里边。

爷爷拿笤帚把门口的雪清理了一下,将墙角的雪这都铲到了沙枣树根处。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只有早起的人才知道自己永远不是那个最早起来的。

一群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的,一会飞到树下,一会飞到树上,好像昨天的风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太阳出来该找食吃还是得找食吃。

爷爷早上心情不好,昨晚想了一夜也没想好,今天这电线该怎么接。

走到羊圈门口,看到了地上了的鸟笼,把它捡起重新挂到了树枝上,鸟笼料盒里已经空空荡荡,想必昨夜这鸟一夜没好过,这会儿它正忙这拾掇自己美丽的羽毛,用嘴巴一根一根的捋着。

只是它没有麻雀那么自由,在漂亮也只能在鸟笼里漂亮。可是它似乎并不在乎,它在乎的是漂亮,自然也就不局限于笼子外还是笼子里了。

心里想着,所以一切都于它脱不了干系。老莫在后面叫了他两声,他都愣是没听见。电线不知从哪断了,他顺着自家的电线一路查看,远远就看到在电线杆子哪里有两个人,他走过去应该是电力所的人,看他们自行车上捎着电线,背上挎着脚扣子,那是爬电杆用的,腰上跨着安全带。

问过后才知道,他们两人是电力所负责查看电线的,哪里出了问题就修理的。

爷爷还愁着不知道怎么接电呢,没想到有人专门来接电,这可着实让他很意外。

一会儿老莫也追上来了,他家的电线也吹断了,都是从电杆这里断的。电工说是因为电线拉的距离太长,重量太大,再加上昨夜的风太大,重力过大才导致电线断了。

老莫和爷爷找来了两根长椽,在椽头上再钉上一根长木条用来架电线。几个人把两根大椽深深的栽在了,家与电杆的之间。

电工接好了电,爷爷请他们到家里吃些早饭,他们说早上吃过了,最后从家里灌了两瓶开水,就又急着去接下一家电线了。

老莫说:“还是现在国家好啊,为人民办实事,把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

是啊,还真是乔儿等社会,终于等到了。以前谁能想到,想都不敢想还能有用到电的一天。今天不但用到了,还有专业电工负责修理,真是好社会啊。

和老莫随便掰扯了几句,爷爷又点燃了一根大旱烟,吧唧吧唧的抽起来。一股浓厚的烟从爷爷嘴里冒出,飘向天空。

天空是蓝的,白云是白的,太阳是圆的,阳光是温暖人心的,烟气在上空形成一个圈圈圈,慢慢的、慢慢的愈升愈高、愈升愈大,直到和蓝天白云融和在一起。

温熱的太阳万丈光芒,把阳光照在大地上、照在树梢上、照在麻雀上、照在寒冷冰雪上,它赶走了黑暗带来了温暖、光和亮。

照亮世界每一个地方,阳光穿过塑料薄膜,穿过玻璃照着屋子,玻璃上的冰花也开始融化了,化成水滴一股一股的顺着墙壁留下来。金根儿和银根儿还在睡,只不过现在两个脑袋露出来了。或许是昨晚害怕风声把脑袋才藏起来的,又或者是太冷了怕冻着耳朵吧。


第七章

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灶爷爷本姓张,摇摇摆摆下了乡,白天吃的油烟饭,晚上喝的烂面汤,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下界降吉祥。

“婆婆,天都黑了,灶爷爷的花馍馍烙好了没”。

日子过在前头,人跟在后头,这一天天的,总是活在昨天,把年儿都快过成天了。

要不是金根儿吵着要吃花馍馍,奶奶都忘记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了。金根儿踩在一个凳子上,伸直了手臂隔着灶台,勉勉强强从墙上撕灶神像。

小孩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们足够的简单,认真。灶神像是用打的面浆糊糊到墙上的,浆糊粘性还是很强的,灶神纸像的好几个地方都撕破了,有几块纸屑还牢牢的粘在墙上,想当初在老家妈妈做的布鞋,就是用这种浆糊一层一层的抹上土豆。

再用剪刀将纸,剪出一个鞋子的模子,然后再把纸放到花布上剪,这样可以防止剪出的布不大不小,直到剪出足够多的布,然后用浆糊把它们一层一层的粘起来,这样既能使防止步不移位,又可以增加黏性。

虽然鞋子样子不好看,但穿着舒服,轻快,不污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纯手工,纳的鞋底足够耐磨;钉的鞋边足够结实;打的袼褙足够牢靠。现在乡镇买的鞋子,是好看,但是穿不了多久不是底裂了,就是鞋帮子开胶了。

今年学校运动会,金根儿穿一双新买的球鞋去学校,晚上回来鞋边子就开胶了。无奸不商爷爷以前倒卖药材,所以他比谁都明白这点,本来他就不经常在外面买鞋,只是运动会人家孩子都穿的新运动鞋,不能就金根儿一个人没有吧,里边心里有几个不看好,也必须要买,不能让孩子跌了份儿。

只是没想到买回来,没穿一天就坏了,他心里默默把这些个小商小贩通通问了个遍。

奶奶用喝茶的小盅子,在花馍馍上一个一个的拓印子。被金根儿这一催,差点把盅子给摔个粉碎,幸亏只是掉在了锅片上,要是烙个花馍馍把盅子在摔碎了,那老头肯定又要叨叨半天了。

金根儿这会爬到了灶头上:“今儿我就不信了,还铲不下来你了。”金根儿抄起一把铲草的铲子在墙上使劲铲,眼看墙上刷的白灰都要铲垮掉了……

    “干嘛呢,金根儿,快下来,放炮仗去,要送灶爷爷了,天都要麻实了。”

爷爷左手里拿着一踏黄纸,小手指上勾着一个小茶壶;右手里攥着几根香,和一瓶还没打开的二星世纪金辉。

金根儿嗖一蹦子从灶台上跳下来,说干啥都可以不着急,要是放炮仗这事金根儿可比谁都要积极。一把夺过爷爷手里的炮仗就飞奔出去了,爷爷刚还要说什么,转身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呢。

“爷爷我也去。”

银根儿见哥哥拿着炮仗出去了,他也着急跑了。把奶奶刚烙的花馍馍往灶台上一搁。

要说这俩孩子今天怎么乖乖呆在家里,往日里还不知在哪里疯着呢,感情全都是奔着炮仗来的。

爷爷放下手里酒瓶和茶壶,拿起灶头上,被金根儿撕的乱七八糟的灶神像,摊开来捋直了,重新叠好放到灶台上。再拿起黄纸对角一折,然后将黄纸从中间一张一张的分列出来。

“爷爷。”厨房门口金根儿把脑袋探进来,像个警惕的小偷一样,“没火,给我点根香呗”。

爷爷看了一眼金根儿坏笑的样子,好像再说早知道没火,还比兔子跑的快。

爷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还海洋烟,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嗒”一声用打火机点着了,吸了两口,递给金根儿。

“等我说放的时候你在放,别放早了。”

“嗯,知道了。”

说完又飞扑着跑走了。

金根儿跑出来学着爷爷的样子把烟叼在口里,一摇一摆的朝银根儿走过来,还没走两步就“咳咳咳”的呛起来了,本以为学着大人的模样,就像大人了,没想到仅仅一口烟都受不了。

原本以为烟是什么好东西呢,大人都那么喜欢。金根儿现在也没多余的时间,考虑大人抽烟难不难。他走过来把递给银根儿让他拿着,自己快速的把包裹炮仗的塑料纸扯去,找到点炮仗的那一头,一颗一颗的从炮仗中间把捻子拿下来,揣进兜里。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这时候月亮也发出了微弱的光,他能清楚的分辨出一颗颗炮子的捻儿,银根儿这会儿也趴在门口给他放哨呢,他一定要最短的时间分出来最多的炮子来。

爷爷用打火机点着了一沓黄纸,用手指掐了婆婆刚才烙的花馍馍丢进黄纸里,又在燃烧的黄纸旁倒了些茶壶里的茶水。见黄纸快烧完了,爷爷又拿起几张续上,火焰变大了,屋子一下子也明亮了不少。

现在新社会到了,农民的生活也富裕了,吃水不忘挖井人,且不论是不是神仙显灵,天神保佑的。爷爷他都是要感恩的,刚才银根儿端过来的盘子里还有鸡蛋糕,饼干,橘子什么的,也都各样掐了一点。

灶神爷上天的路途遥远,虽然这路看不见摸不着,但爷爷心里知道,穷家富路。

更何况现在农民家里富足了,不仅不愁吃还有大把的存粮。可不能让灶爷爷在路上断了干粮。

“灶爷爷本姓张,摇摇摆摆下了乡,白天吃的油烟饭,晚上喝的烂面汤,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下界降吉祥。”

“金根儿,放吧。”该来的早晚的来,即便你有千百个不愿意,该你做的你还要做。

金根儿接过银根儿手里的烟,一手拿着烟头,一手拿着炮仗,眼睛盯着捻子。要不咋说小孩子胆子大的,手拿着炮仗点,不过这倒是挺像金根儿的风格,还真没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哧哧哧……”炮捻子被点着了,金根儿松开炮仗头,一手还抓着炮仗另一头,开始在原地转圈甩着炮仗。旁边甩出的炮子全响起来了,就在炮仗快响完了的时候,金根儿将手里抓着的炮仗全丢了出去,噼里啪啦一串炮仗就响完了。

炮仗响过的地方都冒着浓烟,金根儿和银根儿正弯着腰瞪着俩大眼珠子,在地上找没响过的哑炮。找了半天才找到十几个没响过的,其中就有一半还是因为没捻子的。

不过这个可难不倒花样百出的金根儿,他把没捻子的炮子从中间掰开,将里面的火药倒在光滑平顺的石头上。然后再找一块同样光滑平整的小石片,将石片盖到火药上,在上面用脚使劲一踩。“嘣”的一声脚下的火药就响了,小石片也被炸裂了。

得!他可是什么都敢玩,幸亏穿的是奶奶做的胶皮底鞋子,要是换作别的,保不齐鞋底都要给炸开了。

月亮越来越亮,夜也越来越静了,黑暗里不时响起“啪啪”的石头炸裂声,不用说肯定是金根儿在脚碎大石呢。

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候,也是大人们最惆怅的时候。爷爷送走了灶王神,回去坐在高椅子上又咕噜噜咕、噜噜抽起了它的水烟壶。

爷爷每次抽烟不是因为高兴,就是因为心里有事,显然看他的深情,烟管上的烟都着完了,还在咕噜噜、咕噜噜的吸。不用猜心不在焉的样子,肯定是又叫什么事给难住了。


第八章

把帽子带的严严,衣服裹得紧紧的,脚步走的稳稳稳的,行走在大道上,唯独害怕自己走滑了路……

出门时,奶奶唠叨着给两个孩子叮嘱,这话天天都在说,天天也都要说:“穿暖和穿暖和点……”

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年一年又是一年,日子都是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数着过来的,咋这么快呢,又到了大年初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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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素色——该黄的都黄了,剩下没黄的和将要变黄的也正在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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