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骆七
我们唯一遗憾是无法聚膝，然而这也不算，灵魂遥远才叫人饮憾。
Ⅰ
杨渊第一次见到林曼娟，源于10年前那起轰动校园的“校花强吻”事件。
那是北京很常见的雾霾天，杨渊像个蹒跚的老人一样举步维艰。
变故就是那时发生的。
前方一个不明物体笔直地冲过来，走近了，杨渊才发现是一个在大冬天穿短裤的辣妹。她攥紧杨渊前面学长的衣领，学长被迫停下，杨渊出于惯性撞到学长的后背，女生踮起脚时，因为学长偏了脑袋，所以那个吻便落在了杨渊的唇上。
平地一声雷。杨渊的大脑一片空白，而对方紧闭双眸，还在加深这个吻，那般绝望，近乎用了蛮力。
他慢慢尝到口中的血液味道，以及，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的眼泪味道……
这是10年前第一次见到林曼娟时的情形，杨渊每每想到便会觉得狗血。别人是一见钟情，他倒好，直接就过渡到了韩剧里的一吻情深。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 整个校园议论纷纷。尽管当日雾大，可如此重磅的桃色事件，还是不到一天便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被学姐强吻的感觉如何?”球队的好友一脸坏笑地调侃他。
杨渊歪着脑袋想了想，味蕾却只捕捉到那些眼泪的味道，他踮起脚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苦的。很苦。”
留下一脸茫然的好友愣在原地。
Ⅱ
很明显的一起乌龙事件。作为当事人的曼娟却不以为然，她找到阿伦，双手叉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阿伦， 我吻的人，明明是你啊。”
引发轰动的勇敢女生，面对心仪的男孩时却红了脸，这是本月第四次从昆明飞回母校，她得到的，依旧只是他的一个背影。
“说完了?”阿伦漫不经心地从复习资料里抬起头来。
曼娟一愣，忽然不知再说什么。
阿伦的眼睛里，从来只有考试，只有她看不懂的人生哲学，这些曼娟不懂，也难怪她抓不住他。
又过了些时日，秋日远走，万物凋敝，学校开始筹办元旦晚会，杨渊班上尽是些没长开的歪瓜裂枣，班上那位据说很有编剧天赋的女生在老师面前钦点杨渊为男主角。
推辞不掉，杨渊顶着一张扑克脸去找大编剧， 开门见山:“演什么? ”
“玉树临风的大英雄。”女生眼里冒着桃心，“杨同学，舍你其谁啊。”
男生都有英雄情结，杨渊欣然应允。
晚会当天，杨渊上好妆，路过化妆镜前差点没喷出血，这个满脸绿油彩的家伙算什么?绿巨人吗?
杨渊怒火攻心，嚷嚷着要罢演，刚走到幕前却顿住了脚步。
阿伦他们班正在表演，男主角是相貌不凡的阿伦，而女主……他定睛一看，不正是夺走自己初吻的彪悍学姐吗?
他们表演的是《燃情岁月》里的经典片段，决心复仇的崔斯丁，只身前往柯氏兄弟的仓库搞破坏，与此同时，苏珊娜也终于在煎熬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杨渊的乱入引起轩然大波，表演被迫结束，可只有曼娟，她好似入戏太深，匍匐在地小声地啜泣，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心里的崔斯丁。
绿巨人忘了愤怒，定定地看着哭泣的女生，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步走向舞台中央抱起曼娟，又望向阿伦，静静地说:“如果换作是我， 我不会让她这样哭的。”
台下议论纷纷。
——那是什么?美女与野兽?
——绿怪物!走错片场了吧?
杨渊置若罔闻，抱着拼命挣扎的曼娟一步步往前走。大厅外面是冬日暖阳，日光缠绵，那一瞬，他突然好想就这样抱着她，一直走下去。
演出第二天，杨渊在室友的搀扶下到医务室换药。“你别说，风云学姐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好友调侃他，“ 夺走我们杨大少的初吻就算了，还踹折了我们杨大少的腿，啧，作孽。”
杨渊一个眼刀飞过去，好友悻悻地举手投降，末了又觉得不甘心:“也是，人家演得好好的，你硬把人背了出去……我说你发什么神经?”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看见她流眼泪。”
走到拐角时，杨渊没注意，一转身，就和一位力大无穷的女壮士撞了个满怀。昨天被高跟鞋踹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一个趔趄就摔在了地上。
“哟，”女壮士发话了，“真是冤家路窄。
他爬起来，有下意识的护裆动作，紧张地说:“那个，学姐，昨天的事多有冒犯……杨渊第一次面对女生如此支吾，小伙伴惊呆了，在一旁捂着嘴窃笑。他更尴尬了，急忙转移话题:“学姐怎么有雅兴参加晚会表演?”
曼娟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见对方认错态度诚息，忙把身旁的女生拽过来:“我死党小秦。这妹子脑袋不灵光，今年复读，本来苏珊娜的角色是她的……”曼娟眉毛一挑，一副“不说你也懂”的表情。
杨渊讪讪一笑。
或许是真的对学弟感到抱歉，后来几天曼娟一直主动陪他去医务室。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杨渊低头看着给自己换药的女生，心里一暖，罪恶的小爪险些就要伸向曼娟的长发。
“好什么好，伤疤消失了我才安心!”谁知对方生猛地抬起头，把他吓了一跳。
直到有一天午后， 杨渊无意中路过学校的林荫路，大白天林子不算热闹，他一眼便看到了曼娟和阿伦。“你不用回去准备期末考吗?”男生淡漠的声音传过来。
“我得等学弟好起来才能回昆明。
“林曼娟。”他加重了语气。
“回去也可以，那你说你喜欢我!”一句好似撒娇的话被曼娟说得霸气十足，而对方并没有回应。
“哪怕是谎言。”曼娟的眼睛有些红，她拼命地眨，到最后变成隐隐的啜泣。杨渊听不清了，只看到最后一个画面——曼娟像他们初遇时那样决绝地踮起了脚尖，可她依然没有吻到他，他偏了头，毫不怜惜地把她推开了。
“你妈妈的话我已经代为转达，听或者不听，那都是你的事了。”阿伦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曼娟捂住脸恸哭，她忽然想起15岁的自己和15岁的阿伦，那时候，她是再普通不过的女生，清汤挂面的长发，整齐的刘海儿把她衬得有一点娇憨 。
而那时候的阿伦，是整个初三年级都很出名的风云学长，打架酗酒，投进的3分球永远比考出的分数漂亮。
曼娟不明白，为什么她永远都追不上他的步伐?在她拥有梦想时，他放任自己堕落，在她努力改变，终于触摸到他的背影时，他却决然离去。
曼娟捂住眼睛哭出声来。
远处的杨渊听着这样的哭声，心里像有块部分塌陷了，那么痛，痛得他甚至没办法挪动脚步，他握紧双拳，过了好久才颓丧地松开……
Ⅲ
曼娟到底回去了，自此，杨渊的校园生活更加无趣。1个月后迎来期末考，他在考场昏睡两天后，便到了丰富多彩的寒假。
他马不停蹄地回家，在网上预订去昆明的车票，卧铺的票得推迟到小年夜才有。他看了眼在院里捣鼓火盆的奶奶，一咬牙，点击了提前5天的坐票，他想，至少这样还来得及跟老太太一起过个年。
订好车票便着手起见面礼来，他从没做过这样的事，东挑西选整个下午也无所获，最后在巷口看到一个在酷寒的1月穿着短裙的女生，他灵机一动，到超市用省了很久的网费买了一条女士毛裤。
可他没有找到曼娟。
在昆明大学里，他走了个遍，问了个遍，也没找到她。他这才感觉到无力和绝望，他怎么会这样傻，千里迢迢去寻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或许她早已不记得他。杨渊回北京的那天恰好赶上春运，一路硬座， 往返昆明，几十个小时的舟车劳顿让他前所未有的疲累。却没想到收获了意外之喜。在北京市区的出租车站外，他和她不期而遇。
“你有没有搞错?从城西到三庙街顶多20分钟车程，你绕来绕去，敢情在开观光车呢?”大老远就听见女生的大嗓门，曼娟受不了委屈的性子在这件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司机面色大变，有些恼羞成怒。
不好!
在看清司机从车里抽出来的那根木棍后，杨渊丝毫没有犹豫，以光的速度扑了上去。
“杨渊!”耳边是她的惊呼。
他觉得天旋地转，但晕过去的前一秒，还在甜蜜地想，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一定要正式地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
——学姐，我喜欢你。
——这是我送你的毛裤，红色的，看起来和你很配，也不会再让你感觉寒冷。
想象很丰满，事实是，面对他这种诡异的表白，曼娟的回答有些冷硬:“我讨厌红色， 还有，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而杨渊依旧傻乎乎地举着那条可笑的毛裤，他的脑袋缝了3针，剃了头，看上去格外滑稽。
曼娟哭笑不得，看到对方的笑容，心底晕开一片酸涩。她突然想到曾几何时，因爱而不得，在深夜辗转反侧的自己。
那一刻，原本还想婉拒男生的曼娟，声变变得冷漠起来:“我不会喜欢你的……”
“我知道啊。”话没说完，就被杨渊打断，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知道……你的心底一直住着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暖冬午后，细碎的阳光顺着枝叶淌进来。他依旧在笑，那样温暖的笑容，好似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
曼娟却觉得刺眼。她背过身，蓦地回忆起自己和阿伦的年少时光。
“杨渊。”
她叹息般地唤他。
“嗯?”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有所爱，隔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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