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故乡

天灰蒙蒙的，像是准备下雪。路的两边，行人把身体的一切都包裹起来，只留下两只眼睛看路和一对鼻孔出气。

年关，就应该有年关的样子。记忆中故乡年关的样子，正是如此。

原本今年，也跟往年一般，在南国的艳阳地回忆故乡的大雪纷飞。只是除夕前几天接到电话，有人要买老屋，需要签字过户，于是借此机会，在故乡度过新年。

老屋，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残破的躯壳。从出生到初中奶奶去世前，春节一直都是在这里度过。

曾经院子墙角里架的柴火锅早已被租客砸掉，成了废水池。最爱的锅巴饭、柴火鸡，以及夕阳西下时的袅袅炊烟，不知何时，化为心底永远的痛。

想着老屋马上就要易主了，最后一次回来，看看里面是否还有遗留。刚开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原来是邻居蔡爷爷。

奶奶在世的时候，和他家的关系不好。父亲常说他是笑面虎，表面上笑嘻嘻，背后使坏。

当时，蔡爷爷每次见到我都逗我笑，还会给我糖吃，我也不懂什么叫笑面虎，只觉得他是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

后来，奶奶种了多年的柿子树被砍，搭了多年的葡萄架被烧，据说都是蔡爷爷背后的功劳。

蔡爷爷有个跟我同龄的孙子，从小没少欺负我，后来听说高中就移民去了美国，再后来偶然听父亲说前几年在美国飞机失事去世了。

他可没少在奶奶面前夸他的孙子，奶奶忠厚老实，回家之后把一切转述给家里人听，我也没少受打击与批评。

“呦，这不是虎子吗？一转眼都长这么高啦！”多年不见，蔡爷爷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变得花白，依旧笑容可鞠。

“蔡爷爷好……”十几年过去，我也懂得了笑面虎是何含义，只是这样称呼一位老人实在有些不忍。

“准备搬回来住啦？”

“没有，这房子马上准备卖了，再回来看看……”

“我想也是，但凡有点抱负的都出去了。听说，你在深圳工作，在那买房了吧？”说着，跟我进了院子。父亲留下的几个花盆还静静矗立在平台之上，叫不出名字的花竟然顽强得活着。

“他怎么知道我在深圳？”我有些奇怪，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从小就觉得你有出息，”蔡爷爷径直走向花盆，顺手抄起一个，“这个花盆能给我了吗？正好你也不好带走，省得拎着累到了。”

“那我到要说一声谢谢喽？”我有些不悦，差点脱口而出，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我得问问……”

“就一个花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吗？在深圳都是挣大钱的了……”蔡爷爷端起花盆，将里面的花和图倒进了废水池里。“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听说是癌症？”

我实在不愿将对话进行下去，借口接电话想把他打发走。

“对了，你父亲当年做的那个不锈钢衣服称还有吗？我家的是塑料的，老是坏……”

“没有了，都已经送人了……”

“看，这平台柜子里还有，都露出来了……”很奇怪蔡爷爷为何对老屋里的东西如数家珍，更奇怪他的视力为何如此之好，像他这个年纪不早应该老眼昏花了吗？

“拿走吧……”无奈，最后几个衣服称也归于他人。

“告诉你父亲，别想不开，该吃吃，该喝喝……”

“蔡爷爷，冒冒还好吧？”冒冒，就是他那英年早逝的孙子。

蔡爷爷突然顿了一下，苦笑起来，“好，很好，在美国……”说着，头也不回的蹒跚离开了。

望着蔡爷爷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有些过分，也有些恶毒，竟然因为一点小事就攻击一位风烛残年老人的最痛处。

盘算着老屋能卖个十几万，距离首付款又近了一大步，再省吃俭用几年，再借点，应该就能在那里扎根了。屋里屋外又看了几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离开，等待第二天的签约。

一切都很顺利。

买方做生意，对一楼带院子沿街更是满意。很快，房款就打了过来。妻子刚巧也在深圳旁边的一座城市相中了一套房，刚好够了首付。

异乡漂泊数十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隅天地，乔迁新居，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接到中介的电话，说买房不仅要退房，还要去法院告我。

忙问原因。中介说旁边的邻居老大爷跑过来告诉买房那房子里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