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家里的两亩多地,是早已经被征了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厂子建设迟迟不开工,土地撂荒,那是农民不能忍受的,所以,各家的地仍旧各家种,秋分过了再不种麦就迟了,雨天天下,不大不小,少有天晴的时候,在外工作的黑蛋还是被叫回家,种地。
今年的气候反常,去年冬天的干旱持续到今年八月,六月的麦子就收了个揪心,好在自家的地还是争气的,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收了二十几袋子瘦麦子,对,就是瘦麦子。别人家为啥羡慕呢?因为别人家相同的面积,麦子只收了两三袋子,光是给割麦机付费都够强,更别算花费的时间,种麦时施的底肥,还有几家打药除草,防虫……黑蛋总结了一下自家“丰收”的原因:上一年秋季也是想偷个懒,没有种玉米,土地休息好了,有后劲,给自家长脸了。
黑蛋在西安做点小生意,工地上铺网线,装监控,一个人忙不过来时,雇一个小工每天要350,有时候需要叫好几个。工地一般就是刚建成的楼盘,要不就是洗浴中心,有时还要帮政府机关干一些活,黑蛋有的是技术,收费手轻,干活细心,多年下来积攒了人脉,现在到处经济不景气,但是他的活儿没有断过,有时候需要白天黑夜连轴转,城里车子限行,黑蛋索性买了一辆摩托车,每每早上还在莲湖,下午晚上可能要跑临潼,没办法几个工地都工期吃紧,两班人同时开工,他要负责材料,负责质量监督,常常忙得脚不沾地……这个活是不受天气影响,不受季节影响的。冬天地下室阴冷潮湿,夏天在封闭的空间施工噪音加上闷热,也是够受的了。好在有点利润,生意常有。可是老娘一声令下,黑蛋撂下手边的活,施工交代给手底下人,驾车返乡
今年种麦也很揪心,这天,到了九月下旬就开始下雨,连阴雨持续四五十天,见太阳的时间很少,这样往年也是没有见过的怪事。过了秋分就是霜降,霜降前要种上麦子,这是老一辈总结的经验。可是,眼看离霜降没几天了,雨还是在下,要不就是整天下个不停,要不就是隔一阵毛毛雨润一阵,反正是路不干,地里估计有水潭,要种地条件不够。天刚刚晴,其实也就是雨刚刚止住了,
磷肥和尿素,两种化肥倒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拿铁掀一顿搅和,装袋,放架子车上拉到地里,老娘心细,大䈲笼里铺上塑料袋瓤子。混合化肥盛满,黑蛋提起一口气,跨起䈲笼,迈开大步,一手抓起一大把撒开,一,二,三,人往前走,脚往下陷(地还是有点软),前边化肥撒开一道道弧线,往前延伸,……可是腿有点软,呼吸有些急促,这活儿,比起他大热天在地下室施工还费力气,比大太阳底下爬上电杆施工还要热……好在,就那么多化肥,就那两片不到三亩的土地,总有干完的时候,不怕,不累,不用着急……黑蛋抡圆胳膊,使劲往前迈步
下午四点,天气看起来又不好了就像爱哭的女人,随时要掉眼泪。麻烦的是,种地的拖拉机还没有着落,没办法,方圆几里,各村都要种地,这几年土地被征,能种的地减少,种地农机也减少,这时候要能叫来一辆拖拉机来种地,还是比较困难的
没办法,黑蛋去了三爸家问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一台种地的拖拉机。三爸家院子里也正和化肥,三爸家的堂弟是跑大货的,他看见黑蛋回来很吃惊:“哥,你西安的生意那么好,跑回来种这地,得耽搁多少时间,损失多少钱啊,别的不说,光高速路收费,车油耗,算起来比种地的利润都多不少呢”,三爸气的骂他:“净胡说,咱庄稼人种地,这是人老几辈的传统,是咱农民对土地的感情,这咋能用钱来算!”堂弟缩着脖子尴尬地笑了。三爸给黑蛋说:“你不着急,我给咱想办法,有消息了给你打电话,邻村王家崖有机子,主要是大家伙儿都想赶在明天雨前把地种上,听说那边排队呢,前面还有好多家也等着呢。”
回家时老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知道种地还需要再等,她口中念佛,天爷爷,再不敢下了,叫人先把这地种上再说么。……
夜里黑蛋不敢睡,合衣躺在床上,接了几个电话,要料的,催工的,要工钱的,黑蛋叹了口气……三点多电话再次响了,黑蛋赶紧披上外套提上编织袋的种子去地里。
黑夜中,村子南边拖拉机“突突突”的响声格外响亮,村子沉浸在夜色中,一路走过巷子,有一两家还亮着灯,那是跟黑蛋家一样,等着种地或者刚种好地的人家。三爸家的地已经即将种完,拖拉机灯光刺眼照射过来,旁边已经种过的土地翻出新土,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走到跟前,才发现地头还有四五个同村的叔伯等着。
终于轮到自家种地了,麦种子倒进斗曹,扒拉几下铺平,拖拉机是旋耕加播种的,第一犁插进地里,突突突往前开,看不见麦种如何被埋进土里,是不是还有漏在外面的浮籽,这些都不重要了,黑蛋嘘了口气
凌晨四点多,两片地终于种上了。黑蛋一身疲惫,满身泥土进了院门,院子灯还亮着,老娘等着他呢,看到狼狈不堪的儿子,心疼地说,明年,咱还是不种这地了吧。黑蛋笑笑,到时候再说吧,心里说,到时候不种才怪呢
下午三四点,安顿好家里几样要紧的活儿,黑蛋开车返程了,雨又细细密密地下起来,仿佛天上有一个巨大的筛子,在半空慢慢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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