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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文学《星星之火(4)•湘南烈焰》(04)

纪实文学《星星之火(4)•湘南烈焰》(04)

作者: 学上嘉双 | 来源:发表于2022-10-31 15:47 被阅读0次

第四章:蒋介石东渡日本

(1)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一日,当中共在上海法租界秘密召开的临时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刚刚结束,在距会场不远的黄浦江码头,有一艘轮船缓缓地靠了岸。

它来自日本,是从东京附近的横滨港出发,在海上漂流了两天后到达上海的。

这艘轮船刚到码头,就见在码头上来了很多人。看来,这些人是来迎接从日本归来的什么人。

不一会儿,轮船走进内港,岸上的人居然欢呼起来。

此时,到处都是军警。他们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其排场不亚于在保护某个国家元首。

从现场来看,气氛的确非同寻常,因为有一溜黑色的小轿车就停放在附近。它们安然地排成了一根线,就像一串黑色的珍珠。

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大员可能马上就要靠岸,而这些坐轿车的主人是来专程迎接的。

原来,这是在四十四天前,也是从这个港口出发,坐船去日本的前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今天居然回来了。这些人就是来迎接他的。

记得在走的时候,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除了随从,没有一个人来送,就像做贼似的,悄无声息,深恐被别人发现。可今天回来的时候,却有这么多人来欢迎,就像是众星捧月,真有些反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蒋介石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无所有,而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载而归。再说,国民党的政局已经是一团糟,其间的风云人物们都在寻求一个可以摆脱危机的平衡点,于是发现有一个人可以扭转局势,他就是已经下野的前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所以其身价突然之间陡增。这样,就有人提前知道了蒋介石的归程,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被迎接的热闹场面。

轮船刚一靠岸,就听见音乐声骤起。原来是银行家孔祥熙的夫人、宋家大小姐宋霭龄专门请来的乐队,他们一看见轮船上有人在走动,就开始了奏乐。宋霭龄今天打扮的很漂亮,她一看见轮船靠岸,就着急了。她怕蒋介石一露面,却还听不见岸上有一点动静,那她安排的这个迎接仪式可就掉价了。因为这完全有可能在蒋介石的印象中,留下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这对她妹妹宋美龄以后的岁月来说,都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于是,她马上对那个乐队指挥喊道:“米斯特约翰,给特牟闻!”

这是一句英语的汉字谐音,意思是,约翰先生,开始行动吧!英文的表述应该是:“Get moving,Mr. John!”

但是,那位约翰先生好像没听见,这可让宋霭龄着急了,她又向约翰大叫道:“来此笔耕!来此笔耕!”

这又是一句英文,意思是“我们开始吧!”英文应该是这样一句:“Let’s begin”,

这一下,约翰听见了,于是把那个指挥棒往高空一指,然后再往下一旋,音乐声开始了。

顿时,一声声激昂的乐曲在空中萦绕,仿佛是丰收的日子在打谷场上敲着高粱秸秆,而脑子里却想到的是高粱酒的醇香,于是就像受到酒精刺激一样,兴奋得神采飞扬。

原来,这是一首由德国音乐家贝多芬创作的十二段变奏曲中的一段。这是贝多芬根据亨德尔的《马卡布的犹大》中有“英雄得胜归来”这个主题而创作的。

宋霭龄用此音乐来迎接已经“下野”的蒋总司令,那是有深意的。这就是她母亲已经同意了蒋介石与她妹妹宋美龄的婚事,因此她要为此来庆祝他的未来妹夫的凯旋而归。

现在蒋介石已快成为她的妹夫了,这多年的愿望算是实现了。这是她与丈夫孔祥熙共同设计的,但一多半都是出自她的手,光凭这一点,都是该庆祝的。所以,与其说是在庆祝妹夫蒋介石的得胜而归,倒不如说是在庆祝她的构思与设计的成功。

(2)

蒋介石刚走出舱门,就听见岸上响起了音乐。开始,他并不在意,以为这些音乐跟他毫无关系,可当他走出显眼的地方时,其音乐声却越来越大,节奏也越来越快,他这才注意起来。

他发现岸上已有很多人,有的好像还在向他招手。从一声声音乐来判断,好像这些人都是冲着他的,于是心里就舒展起来。他想到,看来去日本一趟,真是不虚此行,连身价也高了。想当初,在离开这个码头时,却是很孤单与萧条,根本没有一个人来送,可如今,却众星捧月似地接,这反差也太大了吧!人啦,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蒋介石在心里骂道:“娘希匹!走后又回来,我还是我,这有什么区别?却偏偏有人要把它分得那么清,而且还要不同地对待!”

蒋介石下了轮船,在他的前面是几个便衣警卫,身后是此行的管家张群,还有已经成了他大舅哥的宋子文,然后才是秘书刘纪文以及一些随从。张群和蒋介石是曾经在日本留学时的同学,这次去日本,被他特邀为随身侍从,管理一切旅行事务。

蒋介石和张群,其个子差不多一般高,都留着光头,都穿着日本人的和服,五官也相差不大,咋看起来,有些像双胞胎兄弟。这不得不使一些人怀疑,是不是蒋介石的特意安排,在出国的时候得需要一个替身。但这种怀疑却是多余的,因为两人的说话差距可大了。一个是浙江奉化的口音,一个是四川华阳的方言。

当蒋介石正在走向岸上的时候,欢迎的人群更加热烈起来。在双方相距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突然不知从那儿钻出一大批小孩子来,他们拿着鲜花奔向了蒋介石。这一着,让蒋介石大吃一惊,也让把身边的人高度紧张起来。原来是宋霭龄搞得惊喜效果,她雇了附近一个保育院里的孩子出来,向蒋介石献花。

宋霭龄并非是一般的阔太太,更不是闲置在家的家庭妇女,而是一个有涵养的知识女性。这些场面,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她曾经在美国留学,见过世面,所以她要用最隆重的西方礼节或者场面来欢迎她这位已被确认的妹夫。为了妹妹的婚事,她一直都在操心,而且一直都把心悬着。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而悬着的那颗心,也该放在肚子里了。

宋霭龄为什么对妹妹宋美龄的婚事那么上心?这可是个秘密,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在宋霭龄的观念中,宋家和他婆家孔祥熙的财富,已经是富甲天下,可中华民国却是个“乱世”,要保住这些财富,就需要一个掌控枪杆子的人,否则将会鸡飞蛋打。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个强权来保护,那就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些财富就会被他人强占以窃为己。所以,在她的设想中,她觉得妹妹宋美龄应该嫁给一个拿枪杆子的有权有势者,这样就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

当然,在选择这个人时,真让她煞费苦心。因为这个人首先得是有很大的发展前途,也就是说将来有执掌国家权力的可能性,同时还得不丑,必须让妹妹能够看得上。选来选去,然后通过各种权衡,终于觉得只有蒋介石才符合这个条件。所以,经她的牵线,妹妹还真没说的。

不过,在风云变幻中,中原逐鹿,还不知鹿死谁手?妹妹看得上,也不能马上让他们结婚,还得观风向,看蒋介石究竟是龙还是蛇。如果是蛇,那就靠一边站着去吧!如此这般的折腾,就把婚事耽误了好几年,一直拖到现在。

蒋介石现在看见了,来迎接他的,除了宋霭龄和孔祥熙夫妇,还有他昔日的恩人陈英士的两个侄子陈立夫和陈果夫,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张静江,也就是奇人张人杰,还有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吴稚晖老前辈,还有上海青帮头子杜月笙及其手下的一帮人……

也就是说,该来的都来了。这些人就是以前与蒋介石有着密切关系的人,也是以后蒋氏集团的核心骨干。他们与蒋介石的关系,那是同风雨,共患难的,或者说“打断骨头都连着筋”也不过分。

蒋介石拿着鲜花,缓缓地走到他们身边,微笑着一一和他们握手。当走到张静江和吴稚晖面前时,他把手中的花转交给了身后的张群,然后用双手紧紧去握住对方。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还有三分敬意。原来,这两个人,就是拼命为他的“下野”打抱不平的人,他们也提出辞职,愿与他“同荣辱,共进退”。

(3)

蒋介石是九月二十八日晚上坐“上海丸”号邮轮去日本的,在第二天晚上就到了长崎。

上海到长崎的距离为四百六十海里,这需要邮轮在海上整整跑二十四个小时。

日本位于上海东边的大海中,由本州、四国、九州和北海道四个大岛及附近三千九百多个小岛组成。

长崎位于九州岛的最西边,是紧靠西海岸的一个县,在日本的最南端。从地图上看,这里与上海的纬度差不多,所以算是距中国最近的港口,因此中国人到日本,大都选择这一地点登陆。

蒋介石此行的目的,是到神户去拜会未来的岳母宋老太太,或者说去向未来的丈母娘求婚,所以到了长崎只能说进入了另一国家,却并没有到达目的地。要达到目的地神户,还远着呢。

原来神户在长崎的东边,在最大的那个本州岛的中部。也就是说,到了长崎,还得往北走,然后穿过关门海峡,到本州岛上,再坐火车往东走一千多里地,才能到神户。当然,还有一条路线,那就是继续坐船,沿九州岛西海岸往北,通过关门海峡,进入日本的内海,然后一直往东,也可以到达神户。毕竟,神户是紧靠海边的一座城市,完全可以这样走。但这中间的距离也可能和上海到长崎差不多,日本人好像还没开通这条航线。

反正在这段距离中,蒋介石折腾了好几天,直到十月三日,才到达神户。

原来,他的岳母宋老太太居住在神户的有马温泉。这是一个利于上了年纪的人度假、休闲和疗养的地方。当然,这个上年纪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它只能是那些消费得起的达官显贵及其家属们。

宋老太太的本名叫倪桂珍,她此时已五十八岁了。身材微胖,宽脸庞,丹凤眼,五官还算端正,但并不和蔼,而是一脸严肃,仿佛一汪平静的水,连一丝涟漪也看不见。

一般人可能会认为,倪桂珍要把女儿嫁出去,那个被嫁的女婿就必须得入教,否则就坚决不答应,可能是按照她丈夫宋嘉树的临终遗训才这样做的。因为宋嘉树就是一个基督教徒。但事情的真相却不是这样,因为她这样做跟宋嘉树没关系。或者说,宋嘉树如果不是一个基督教徒,她也不可能和他结婚。

原来,倪桂珍本人就是一个基督教徒,而且所出生的家族,都是基督教徒。也就是说,在很早以前,她的祖先就是基督教徒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倪桂珍是明朝大学士徐光启的后人。徐光启的事情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知道有一本《农政全书》很出名,它就是徐光启的杰作。想当初,在明代的时候,徐光启是朝廷的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因为要与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打交道时,要学习数学、天文测量、水利等西方科学。为了方便求学,他就毅然加入了利玛窦信奉的意大利天主教。

这样一来,他的后代也被一一看着是天主教徒,而且在他的教育之下,也是严格按照教徒那样在生活。倪桂珍的外公姓徐,是浙江余姚县徐家大姓中的一支,正宗的徐光启后人。所以,到了倪桂珍的母亲徐倪氏这一代,天主教已在中国的大地上,传了近四百年了。

(4)

十月四日,蒋介石在倪桂珍的长子宋子文的引领下,终于见到了她的未来岳母宋老太太倪桂珍。

为了方便宋老太太,宋子文把蒋介石安排在有马温泉附近的一家大旅社下榻,因为他的母亲倪桂珍就住在这里。

蒋介石一到大旅社,就很慷慨地把三百日元的纸币赏给了老板娘千代子,还说道:“区区小费,不成敬意,希望笑纳!”

这些都是中国人事先编好的客套话,其实是在显摆自己有身份,当然也希望被实施者能为自己提供一些方便。还有,就是他这样做,目的还是想让老板娘把对他的良好印象通过嘴巴传进宋老太太的耳中。

千代子还真是个“钱袋子”,把三百日元揣进了怀里攥,就没看见她拿出来过,然后马上就对蒋介石热情起来,为他提供了宋老太太的一些事情。但此时她却在想,此人出手如此大方,看来根本就不愁会欠她房钱这种可能,为他跑勤快一点,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小费呢,于是就开始心花怒放起来。就这样,她就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宋老太太与蒋介石之间,当起了志愿传声筒。

在有马温泉,蒋介石只住了短短的十天,但却感觉好像住了十年。因为,许多事情都得从头做起,有些像小孩子开始学走路,稍不注意,就会摔跤,或者被什么绊上一脚。

在宋老太太的严格“监护”下,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在不懂的时候,就得问母亲王采玉,而现在同样是一位母亲,别人的,却要像对待自己的一样,给他当儿子,不懂就问,还不能让她不高兴。

再说,这里人地生疏,比起他的家乡溪口来可就差远了,随从们已经远离他在一个镇上住,闲着时想找人说说话也不方便,原因是到处都在说日语,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马上困扰着这位前北伐军总司令。

更其重要的,是每天要面对这个冷若冰霜的宋老太太,而且还得按她的规矩行事,稍一不对,就会招来白眼。每当在这时,蒋介石就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每当这时,他就强行克制自己,压住烦躁,而在表面上却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白眼者毕恭毕敬。

好在那三百日元的小费却起了大作用,让千代子为他解决了很多难题,否则肯定在这位高雅的岳母面前,根本就过不了关。

宋老太太大蒋介石十八岁,在那个早婚早育的年代,完全有资格做他的母亲。这个年轻的母亲出生在浙江省余姚县一个大户人家,由于信奉天主教,也没有缠过脚,所以思想不是太顽固,只是她对蒋介石这种职业军人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尤其是对曾经粘过恶习的,如果不做到“脱胎换骨”那一步,根本就别想打动她的心!

从本质上说,倪桂珍对他这个即将入赘的女婿是不满意的。在蒋介石未来之前,她就了解到此人已有过三房太太,而且早年又与上海的地痞混在一起,靠“赌博”起家,又靠“赌博”发迹,再到“赌博”亏空。这种人,如果不是手里有枪杆子,她才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他呢!

现在亲眼见到了这个女婿,觉得他清瘦,眼睛里虽放着光,但始终感觉内容复杂,没有一点灵气,有些像传说中的痨病鬼,死到临头了却还不知道。一想到他曾经在上海与青帮头子杜月笙他们混在一起,就觉得越发得像了。

正是基于以上原因,女儿的这桩婚姻,她早就不同意。如今亲眼看见此人,就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可现在她女儿的年龄大了,再说她本人也没有表示出不愿意的反感,所以她也就只好妥协。不过,祖宗的规矩是不能不要的,那就是要成为她的女婿,就得“入教”,否则就免谈。

倪桂珍出生在浙江省余姚县,她的母亲姓徐,是余姚县著名的豪门大户徐姓世家的后裔。从祖先徐光启开始,已经信教几百年,那可是正宗的罗马天主教。

说到天主教,它与基督教是什么关系?其实是一码事。世界上有三大宗教,它们是基督教、佛教和伊斯兰教。基督教产生于古罗马时代的意大利,后来分成了天主教和东正教两大支流。这是因为古罗马帝国被分成西罗马和东罗马造成的,而产生于意大利的基督教却在西罗马帝国以“天主教”的身份传之于世人。

到了倪桂珍母亲的时代,徐家已经是余姚县的名门望族,而倪桂珍也粘着母亲的血统成了一个信奉天主教的人。所以当她在上海遇到了从美国回来的基督教徒宋嘉树后,在婚姻问题上也就减少了很多麻烦。这样,身无分文的宋嘉树就在妻家产业的基础上,开始了宋氏产业的创造。

(5)

蒋介石见到未来的岳母时,向她老人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用一句浙江的宁波话叫道:“阿姆可好!”

倪桂珍用审视的目光把蒋介石足足看了好几秒钟,然后才冷冷地说道:“坐!”

接着,就单刀直入地问:“你想和我女儿结婚?”

蒋介石刚坐下,又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小声说道:“是的,阿姆!”

“你想过没有?我女儿可是大家闺秀,不好伺候!”倪桂珍缓缓地说。

蒋介石哪里想过这些,这是宋老太太的一句故意刁难的话,蒋介石只好装着很老实的样子,惶惶地说:“我想过,但我做得到!”

“你是一个带兵打仗的人,怎么能做得到?”倪桂珍根本不相信蒋介石的话,“她可是我生的,从小就被娇惯,一身毛病很多,你怎么伺候?”

这个问题,蒋介石不好回答,于是双方就陷入了沉默。此时的蒋介石感到,自己的皮肤在发烫,毛孔也都张开,而且还有些骚痒。这就像小时候在私塾里背书,稍有不慎,就可能挨一顿板子,所以经常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一个关键的问题来了。倪桂珍突然问道:“你信基督吗?”

蒋介石马上答道:“我从小跟随阿姆吃斋念佛,信的是佛主如来!”此时他说的阿姆是他自己的母亲王采玉。

“这样不行,我们家世代信教,而且还有祖训,要与我们联姻的,必须得信我们的教!”倪桂珍严厉地说。

“这个,这个……”蒋介石开始结巴起来,其实他是在犹豫,也很纠结这个事。从内心来说,他是不信什么教的,就连她母亲的吃斋念佛他也不喜欢。他信仰的是“枪杆子”,有枪就是草头王,其他都是没用的把戏!

但此时已经是最后一道关口了,善于权谋的蒋介石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如果他断然拒绝,后面的日子可就不好说,这是明摆着的。所以,怎么办呢?他只有先把自己伪装起来,做成很虔诚的样子,过了这一关再说。于是,他答道:“承蒙阿姆教诲,小婿聆听您的迷津,愿意信教!”

倪桂珍见蒋介石答应信教,马上就高兴起来,终于有了一点笑脸,说道:“坐下吧,你专程到日本来看我,一路也辛苦了!”

之后的几天里,蒋介石可就受罪了。按照宋老太太的意旨,他得天天读《圣经》,什么旧约、新约、耶和华、耶稣、耶路撒冷、上帝等词汇,成天在他的脑中跳来蹦去,使他困倦不已,疲惫不堪。

最后,居然到了一看见《圣经》,他就厌烦,一拿到《圣经》,他就想打瞌睡。但为了应付宋老太太随时都有可能对他提问,他也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读下去。

(6)

在日本,蒋介石总共呆了三十六天,一共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亲自拜见她未来的岳母倪桂珍。第二件事,是在东京拜会了日本黑社会组织黑龙会的首领头山满,然后通过头山满的关系,与日本首相田中义一见了面,双方还签订了一份秘密协约。

但这些都是以私人身份为由所进行的民间交往。知道有这些事,也是在他们的一些当事人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所提及。至于谈了些什么,在当时并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如果有,也只能是捕风捉影式的猜测。

当然,根据当时的形势,他们谈了些什么,还是可以估计到的。那就是蒋介石肯定想东山再起,但遇到的困难极多,所以希望日本方面给予帮助。其实,蒋介石和袁世凯是一路货色,都想借助日本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却不会想到他们这是在“引狼入室”。

从日本的角度来看,他们肯定是不愿意在中国的特权丝毫有削弱,所以并不允许有一个抱团的强大的中国出现。怎么办呢?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现有中国的政治集团中寻找自己的代理人,然后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这样,蒋介石就不请自来了,好像愿意充当这个角色。

就这样,关于蒋介石东渡日本秘密会晤其首相田中义一一事,也就成了现实。

(7)

蒋介石在神户拜会了自己的岳母后,乘坐火车往东,于十月十三日到了日本的首都东京。

在东京,他第一个要去拜见的,不是他在日本留学的故友,也不是他的母校振武军校,而是日本黑社会组织黑龙会的创始人头山满。这就有些奇怪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前北伐军总司令,居然与日本黑社会有联系,这不是官通匪,而且还通上了洋匪吗?

或者,这是上海青帮头子杜月笙的安排吧?因为蒋介石此次东渡日本是以私人身份去的,在安全问题上可能得不到保障,所以由杜月笙传书给头山满,以寻求黑龙会对他在东京期间的保护。其实,问题没这么简单,其人身安全也用不着谁来保护,也与杜月笙没丝毫关系。

真相是,黑龙会与他蒋介石个人之间没有丝毫瓜葛,他之所以要去拜访首领头山满,那是另有原因,好像也是一种使命。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黑龙会与国民党早就有渊源,那还是在孙中山建立同盟会的时候。

渊源到什么程度?孙中山在日本东京成立同盟会那天,其开会的地点就在头山满的黑龙会总部,赤坂区一所榻榻米楼房的二楼。也就是说,是头山满借给孙中山一个场地,让他在这里组织反清政治团体。

原来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头山满还帮助过中国的资产阶级革命。那,是不是他就有进步的一面呢?这个问题还不敢说,当我们了解了黑龙会的历史后,才可以下结论。

关于黑龙会这个组织,是头山满在一九〇一年和一个叫内田良平的人一起建立的。在这之前,这个组织叫玄洋社,是头山满在一八八一年成立的。从成立的那天起,他们的宗旨就确定“效忠天皇”上,然后宣扬“唯我独尊,对外扩张,称霸世界”等霸权思想,并提出“破支那,胜俄国,吞朝鲜”的口号。这个“支那”,就是指中国,是日本人对中国的“贱称”。

在日本明治维新后,由于德川幕府时代遗留下来的封建残余很多,特别是他们雇佣的大量武士已经失业,成了到处流浪的无业游民。这就是有大量日本浪人出现的原因。这些“浪人”,不仅在日本到处流浪,还坐船到中国的东北和上海等地来。

日本浪人的剧增,为玄洋社提供了广泛的人力资源。头山满看见了这一现实后,就大量招收这些浪人入社,以充当他的喽啰或急先锋。这样,他在日本江湖上的黑社会组织就这样形成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像中国的江湖艺人一样行侠仗义,到处打抱不平,但是一旦跨出国界,到了中国或朝鲜时,就称王称霸起来,宣扬他们的“大亚细亚”主义。清朝政府在甲午战争失败后,他们的气焰马上就嚣张起来。

由于他们对俄国霸占中国黑龙江很不满意,认为那些辽阔的土地应归他们日本所有,于是就在一九〇一年,当八国联军攻进北京后,他们就把自己组织的名号从“玄洋社”改成了“黑龙会”。

为了便于活动,头山满把会长的职位让给一个比他年轻的一个叫内田良平的人来担任,而自己则在旁边指手画脚当顾问。成立玄洋社那天,头山满才二十六岁,改为黑龙会时,他已经四十六。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好像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就在他们死气沉沉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人,他就是流亡到日本的孙中山。他们称呼为孙逸仙博士。

孙中山在一八九四年于檀香山建立兴中会后,其革命的宗旨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而头山满的奋斗目标也是推翻中国的清政府,所以他们的目标相同,这就使他们在最初的交往中,误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同路人,这就是为什么孙中山和头山满这些人渊源极深的原因。

但经过十几年的“共同奋斗”,孙中山终于发现,这些日本浪人并不是和他一路的。孙中山推翻清政府,是为了建立三民主义的中华民国,而头山满推翻清政府,是想使中国成为他们日本的附庸国。当孙中山知道他们的企图后,就不跟他们来往了,而且还对他们严加防范。

今天,蒋介石来找头山满,就是以国民党早期与他有一段“说不清”的关系,还想再来攀一攀,接上这个早已断线的话筒,来办他的私事。此时,他是想通过头山满的关系,与日本政府的什么要人沟通一下,希望日本在他东山再起的路上添一把火。

当蒋介石见到头山满时,此人已是满头白发。原来他已经七十二岁,但身材依然高大,只是眼神不那么有光了。

头山满见昔日孙逸仙博士的弟子蒋中正突然来访,就像获得了一个意外宝贝似的,马上以日本人的最高礼节来迎接。

蒋介石也不敢怠慢,同样模仿着日本人的礼数,在说话时不停地向对方鞠躬。然后,双方各自伸出一只手,构成左右齐全的两只,再向外一伸,做了一个谦让的“请”的手势。

就这样,蒋介石进入了头山满在青山的私宅,然后被头山满待为上宾,并安排他下榻在隔壁邻居家。头山满这样做,目的是让他们可随时联络,品茶聊天。

(8)

此时的日本政府,其首相叫田中义一。他是一个从陆军少尉一步步爬上来的下级军官,后来居然晋升到大将军衔。在任首相之前,他已经任过两届内阁总理的陆军大臣,也就是他们叫的“陆相”。半年以前他还是政友会的总裁、贵族院的议员,现在却成了日本明治维新以后第二十六任首相。

蒋介石到日本的时候,田中义一任首相已有半年。那时田中听说中国南方的国民党前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来了日本,就萌生出想和他见一面的想法。凭他所获的情报和多年在中国东北与张作霖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认为蒋介石的下野,只是暂时的。因为蒋介石的实力并没有削弱,以后还会趁势翻起来。

田中义一就是那个被指控为炮制侵略中国的《田中奏折》的元凶。那是在他上任不久后制定的对外侵略扩张的计划,是他在一次召集开会研究世界东方通过的《对华政策纲要》,史称“东方会议决策”,日本人叫“新大陆政策”,而中国人则把它叫“远东阴谋”。

这的确是一个阴谋。田中义一通过日本的国家机器,秘密召开的东方会议,是要把中国肢解成几大板块,而且还制定了“先占领满蒙”的计划。他们的口号是,“要称霸世界,必先占领中国,要占领中国,必先占领满蒙”,而且还把此决心写入奏折,上奏给天皇裕仁。

日本人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们的生存空间太狭窄了,占领中国的台湾还不够,又把手伸向了东北。但是他们的做法很隐蔽,不想公开被英美等国指责,就决定在中国的军阀政治集团中寻找代理人,而他们却在幕后操纵。所以,在中国东北,他们选定了张作霖。可是在南方的国民党中,他们也想找一个代理人,找谁呢?还没有确定。这时,蒋介石自己却送上了门。

几天来,那位酷爱玫瑰花的头山满,一有空就和隔壁所住的蒋介石开始闲聊。通过蒋介石的口,他已经知道了中国当前的局势,特别是国民党在南方的情况。

蒋介石也把此行东京的目的,毫无遮掩地告诉给头山满,并希望他搭桥铺路。这让头山满很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十多年来,自从孙中山举行“二次革命”以来,他就与中华革命党失去了联络,现在却称国民党了。更其重要的是他们居然与共产党合作,在苏俄支持下,壮大了起来。幸喜与共产党决裂了,不然他头山满就不好插手了。在骨子里,他和蒋介石一样,对共产党是充满仇恨的。

此时的头山满,还念念不忘他所主张的“大亚细亚”主义,觉得现在的中国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这正是日本伺机而动的好机会。你看,北方张作霖、张宗昌与国民党对峙着,而南方的国民党又与共产党决裂,不仅如此,国民党内部又重新分裂,还发动了宁汉战争,这真是日本人向中国伸手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一个江湖术士的动机居然与政府的战略决策不谋而合,这可能在日本才能存在。因为他们都有一颗“称霸世界”的野心,都有一个“共同奋斗”的目标,这就是把他们在大洋彼岸的中国满蒙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知道,中国那么大,不可能一下就吃掉,那是吞不下去的,这得一步步来。台湾不就被他们拿下了吗?现在,机会又来了,可以再咬一口了。

这些,我们的蒋总司令可不知道,他还以为在日本东京,终于找到了一个坚强的后盾,这一下他可不怕了。他要通过这个头山满大叔,去与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搭桥,然后他要过桥,以寻求日本政府的帮助,这样他就无敌于天下了。殊不知,他在步入狼窝,准备把狼引回家中,然后放入羊群。

(9)

蒋介石住在头山满家隔壁,可他的随从们却住在东京帝国饭店。一进去,那位极有外交手腕的总管张群先生就开始四处活动。他通过头山满的一些关系,马上就跟撰写《田中奏折》的那位铃木贞一见面了,接着就与陆军参谋本部第二部长松井石根搭上了桥,然后请求晋见田中义一。

就这样,在陆军参谋本部松井石根的安排下,蒋介石和田中义一在日本富士山下的温泉圣地箱根进行了秘密会谈。这一天,正是日本十月十八日秋高气爽的时节。

日本的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呈圆锥型的山体。在尖尖的山顶上,常年累月都冒着黑烟,就像中国长城山峦上修建的烽火台。可烽火台一冒烟,就意味着有敌人来。而富士山却不存在这个因素,因为在日本,是不需要这样报警的。根据以往经验,日本人是不会有敌人打到富士山脚下的,有的也是他们打到别国,成为别人的敌人。

在箱根这个地方,蒋介石终于同日本首相田中义一见上了面。

这位看起来有些像平民的内阁大臣,穿着宽大的和服,看起来有些像韩国人。他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一笑起来,免不了要形成一根线。但在微笑的时候,看起来却很慈祥。毕竟,他此时年纪也不小了,算起来已经有六十三岁了。

双方互相鞠躬后,分宾主坐下。由于是密谈,四周也不需要什么警卫,更不需要有外界来打扰,所以双方选定的环境都是极其隐秘的,同时时间也不能拖得太久。所以,几句客套话后,马上就进入正题。

蒋介石说,中国的政局很乱,军阀各自为政,互相排挤,共产党又从中作乱,使他们不得安身,所以,他希望日本能为他提供帮助。

田中义一没有正面回答蒋介石的要求,而是向他分析起国民党内部的各种力量来,最后认定,只有他蒋介石才能堪此重任,把国民党统一起来。

在谈到国民党如何取得整个中国的地盘时,田中义一帮蒋介石出谋划策,要他先经营南方,待南方稳定后,再说北方的话。这其间还谈到“防共”一事,并承诺日本政府将给予全力支持。

总之,绕了一大圈,田中义一就是一个中心,不让国民党的军队到北方去,这样会损坏到他们日本的利益。也就是说,中国的北方必须维持现状,张作霖和张宗昌,都是他们日本的代理人,是不能向他们动武的。

蒋介石不光是一个军人,而且还是一个政客。他对田中义一的要求感到恼怒,凭什么不能到北方?如果不荡平张作霖和张宗昌,国民党在中国就永远没地位!

不过此时,他虽然有些恼怒,却只能隐藏在心里。因为,他考虑得很远。那就是此行的目的,他是要日本人帮助他打败与他作对的各路诸侯。无论如何,是不能和日本人闹翻的。闹翻了,有什么好处?他蒋介石的力量能抗得过日本人吗?就是整个国民党的力量,也是不能和日本人抗衡的。人家是一个强国,而自己的国家却支离破碎,还互相倾轧。如果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对手。

所以,蒋介石听了田中义一的话后,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田中义一看蒋介石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但也不好发作,这时松井石根却在旁边给蒋介石使眼色,要他对田中的意见表个态。

沉默了一会儿后,蒋介石终于开口了,他称自己是“下野”之人,一介平民,现在说的话,根本不作数。然后拿着茶杯,呷了一口,用一句宁波话说:“对勿住,阁下先生!”

双方陷入了沉默的僵局。其实各自心里都明白,底牌还没有亮出,是不能讨价还价的。

田中义一见今天的会谈肯定没有结果,于是就很有礼貌地抽身告辞。

其实,田中义一也会想到,第一次会谈,肯定是没有结果的。作为一个有政治眼光的人,价钱没有开出,是绝不会表态的。即使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也得磨时间,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后退一步。

(10)

《田中奏折》中说:“中国内乱能波及满蒙,紊乱治安。帝国因有特殊地位与权益,不论乱自何方,帝国决予以适当之处理。”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日本要趁中国内乱,以靖乱的方式保护它的特殊权利,这实际上是进行大规模的侵略活动。他们说的“满蒙”,是当时的奉天、吉林、黑龙江等省和内外蒙古等广大地区。

这些地方日本人有什么特殊权利?准确的说,一点也没有。如果说有,那就是日本在甲午战争中打败清政府后所订的《马关条约》《辛丑条约》《二十一条》和巴黎和会上宣布德国在山东的特权转让给他们的规定。

根据上面的内容,除了霸占台湾岛等领土以及大量赔款和开设商埠外,还允许在中国的青岛、烟台、上海、大连等地驻军。

现在日本又看上了“满蒙”,所以他们要与蒋介石做一笔交易,即只要蒋介石承认他们对满蒙有特权,他们就支持他成为将来的中国最高行政长官。

自从第一次会谈过后,一周来蒋介石与日本政界许多要人都进行了接触,比如陆军大臣向川义则、参谋总长金井范三、参谋次长南次郎,前首相犬养毅,以及曾帮过张勋复辟的日本浪人佃信夫等。

在第一次箱根见面时,蒋介石和田中义一都很谨慎,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气氛不怎么融洽。但是经过蒋介石一周来的活动,明显地好多了,这样才做出了一些让步。但是,怎么让,其底线都不能让,那就是国民党的第二次北伐必须进行,其目的就是要把张作霖赶出北京。

在与陆军大臣向川义则、参谋总长金井范三的会谈中,蒋介石向他们透露,国民党的北伐不能不进行,至于日本人怕惊扰,他们可以绕道。如果日本方面答应,他可以考虑放弃满蒙。这样,双方算是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

十一月五日,蒋介石和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又举行了秘密会晤。这次会晤在东京青山区头山满的私宅举行,所以又被称为“青山会谈”。

青山会谈,主要就是来落实这个口头协议。

田中义一今天穿了一套打着领结的西方式燕尾服,蒋介石则换上了江浙一带财主们穿的那种长袍马褂。双方继续会谈,田中义一这次把话挑明了,他需要的东西说就是不希望国民党的北伐军北上,而蒋介石的应对则是,要求日本方面援助国民党的“国民革命”,并提出只要日本放弃“扶张”,则“满蒙”问题他可以考虑。

看来,双方的底牌已经亮出,再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于是,就只好达成一个协约,即日本可以在所有方面援助蒋介石统一中国,而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对日本在东北的“满蒙计划”则不能干预,应该予以默认。

有人说,还有具体的条款,现罗列如下:

(一)蒋氏承认日本在满洲有特殊权益,履行中山先生早年对日本的诺言(据日本传说,中山在辛亥前,曾以”满洲特殊权利“作为日本援助中国革命的交换条件)。

(二)蒋决反共到底。

(三)日本支持蒋政权。

(四)日本借予蒋氏四千万日元,以助蒋安定中国后,中、日两国进行经济合作等项。

这就是传说中的蒋介石东渡日本所签署的卖国密约。据说,当时共抄两份,由蒋、日双方各持一份,以供日后交涉时有个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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