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年龄读历史有不同的原因。
我对历史的了解是断断续续的,兴趣却从未中断。听妈妈讲她年轻时的事、外婆的事、外婆的妈妈的事,我爱上历史那平易近人的温度。
听老一辈讲过去的事,我爱上历史平易近人的温度。
夜晚的城市,霓虹灯流光溢彩,我惯常散步,妈妈也乐意与我一起散步,我知道她期待什么——她期待讲述她过去的事,那些穷苦年代的日子,不见得有现在幸福,然而它们无可替代,有质朴的分量。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庭背景很简单:祖上穷,穷了好几代,清清白白,与国家共患难,一砖一瓦地建设,同时也没有什么建设性、创新性思维,踏踏实实地一直种地。
爷爷奶奶一方、外公外婆一方,都来自穷乡僻壤,至今我们家也未有飞黄腾达的,连小康的都没有。算是克服原生家庭的缺陷,一代代缓慢地、没有意外地更替进步吧。
谁知,一些戏剧性时刻也曾发生于我们这平凡的家族中。至少,对生长于小城的我来说,有着一些动荡的魅力,和逝去岁月的可贵氛围。
在我童年时,生活还很清苦,与如今迥然不同,并且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家境。妈妈讲述的事情比我的童年还要久远一些,却能作为一根纽带,把我所怀念的童年同过去、现在串接起来,并由此借我一个望远镜,看向重重迷雾之外的未来之路。
(一)
90年前,在战乱的背景下,外婆的小姑辗转去了上海,日子似乎过得不错,在外婆出生没多久,就起意将外婆也带去上海,奈何外婆在几岁的时候意外摔断了腿,就被留在了家乡——一个山沟沟里。她在一次玩闹中腿摔骨折了,放在今天,治好完全不是事儿,可在当时家境赤贫、医疗落后的情况下,骨折成了耽误她一辈子的病根,从几岁起就跛着脚走路,直到老,直到去世。
据妈妈说,外婆一生好性格,温顺,贤良,从来没与人有过一次口角纷争,别人有什么事儿也都喜欢找外婆说说。我对外婆没有多少印象,脑中只有两个场景至今留存,算起来,都是在我刚有意识记事的时候。
听老一辈讲过去的事,我爱上历史平易近人的温度。
一是她在门前菜地里弄菜,我在她身边玩她的发夹,她那时总是剪一头平整的齐耳短发,扣一顶弯弯的宽阔的黑布发夹。我那时还顶着一头小儿短发,见到这宽阔的黑发夹好生喜欢,自己拿头上玩。那头小儿短发是我如今推测的,我记得在上学之前,我一直很羡慕大人的长发和发型,常拿一些东西来充当长发,比如毛巾,再用小手扎出左右两根大发辫,或者干脆披在胸前,一边照镜子臭美。
二是每次妈妈带我回外婆家探亲,外婆表示热情的方式就是一脚一脚跛进暗房,拿出好几个鸡蛋,再一脚一脚跛进厨房,炖上一大碗油淋小葱的鸡蛋羹。饭桌上有什么别的菜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一碗味道鲜香独特的鸡蛋羹。也许至今惯爱吃鸡蛋的口味是从那会儿养起来的。
听老一辈讲过去的事,我爱上历史平易近人的温度。
妈妈十几岁的时候肯定很水润,她至今快五十岁了,仍能看出五官不错,而从她新婚时拍的照片来看,她年轻时有一张线条恰到好处的鹅蛋脸,笑容温暖柔和,皮肤丰满白嫩。外婆从十几岁结婚开始生孩子,一共生了八个,四十二岁生下她,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
外婆家所在的山沟沟,是一个交通闭塞、物质贫乏、自然环境却纯净无比的地方。如今已是旅游开放区,很小的一个旅游区,却耗尽了原先的自然净气。数座里外层叠的小山,稳稳当当矗立绵延着,从人家门口各个角度望去,山的气质都不同,黄昏天空黯淡,山被阴影笼罩时最美,庞大的轮廓显出捉摸不定的青蓝,时间仿佛在山的躯体上慢慢弥散开来,流逝变慢。
听老一辈讲过去的事,我爱上历史平易近人的温度。
从外面进入这个山区的路径并不多,在小山九曲十八弯地围起这里时,河流也与之同行,一路淌过,带来河岸边狭长的草地,带来陡峭的崖壁,带来大巴车惊心动魄驶过的石桥。阳光似乎尤其适宜于落到这片土地上,宽阔的水域四季都将阳光养在波浪上,亮如溶银,金如融日,泛着,漾着,草地上零星牧着牛,一抬眼,就是纤纤的河堤。这样的景色是我童年时去外婆家看到的,如今已然看不到了。
妈妈就在这样的山村里无忧无虑,光着脚上山下溪长大。在山上放牛时,长日寂寥,山林却不寂寥,有那么多植物和昆虫,还有山坡、怪石、瀑布、林风相伴。当然,也有同伴的呐喊声。
外婆家后门口那座山,是群山中最高的一座,海拔才五百多米,然而在妈妈小时候,在我小时候,还有野兽(野猪和狼等)在小山高处的密林中活动呢,人们白天防其踪迹,夜晚听闻其叫,处惯了。
听老一辈讲过去的事,我爱上历史平易近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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