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份内份外

        依稀记得还是鲁迅先生谈文艺批评时，曾调侃：厨子不能任性，遭遇批评自己的食客，就把炒勺、围裙一塞，让人家下厨。我没学过文艺理论，只从这一调侃读懂“份内”与“份外”：厨师的份内事是炒好菜，食客去灶台上烟熏火燎，做的则是份外事了。彼此相安，再至相得益彰，需要各自做好份内事。当然，也包括食客口味没有怪癖，不能抢吃霸王餐。

        这是有感而发。我本家里的小黑妞，年底即满七岁，已经背着书包，屁颠屁颠地上学堂三个多月了。自九月份入学，父母“升迁”为专职陪读，如帮助黑妞熟读拼音，指导默写与运算，还要诵读唐诗，等等。在老师与家长们联系的微信群里，每天有着项目清单。或有部分家长陶醉于陪读，我这“第三者”却自作多情的鸣冤叫屈，觉得大多家长会苦不堪言，起码的，家长的时间与精力就是问题。培养教育下一代，社会、学校与家庭都有责任。但各方责任的内涵不同。家长不能借口学校也是责任方，让班主任包揽起学生的吃喝拉撒睡。同样，文化教习是教师的份内事，由家长代劳，就像本文开头说的，厨师袖着手，食客在后厨手脚忙乱，并且费力不讨好。因为术有专攻。

        哪些事归在份内，哪些又划在份外？似乎一直马马虎虎，没有明确的楚河汉界，甚至有意混淆。现在，组织纪律严格，此类情况少了或没了，以前不罕见。即便在所谓业务单位里，只做并做好业务，未必得到重用或奖励。愿做、肯做还能做好业务以外的，有利益输送之嫌的其他事情，那才“奥利给”。这时，双方主动模糊了份内与份外的界限。家长们则是担心自家孩儿输在起跑线上，甘愿陪读，还加码，也是混淆份内与份外，这应了老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分不清或故意不分份内与份外，多是其中获利方的有意为之，并且还抢占道义优先。班级学习成绩不好，是部分家长丧失“传帮带”的优良传统。单位亏的一塌糊涂，是黎叔多年前已严肃指出过的：队伍难带了。这获利一方还得陇望蜀，一再忽悠他人甘于奉献与担当，以方便自己的享受。而没有大公无私就是自私自利。他们虎踞在道德的制高点，最难以容忍并老羞成怒的，是“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清扫门前雪，确实只做了份内之事，但何过之有？总不能不扫自家门前雪却专管他人瓦上霜吧？再者，那些“他人”们也清扫自家门前雪，不就没有瓦上霜吗？两年前的俄罗斯世界杯上，每散场，日本球迷清理看台垃圾。这不是作秀，也不至于义薄云天的高尚或舍身取义的伟大，球迷做的份内之事。我曾去过日本短暂旅游，蜻蜓点水般地体验过人家的风俗世态，也知道所谓“国民素质排行世界第一”的权威调查，不过是博眼球的以讹传讹。我真正钦佩的，是他们会把门前雪清扫的一干二净，是他们近乎严苛的自律精神。甚至还被惊悚，自知做不到，又知太苦逼。自律的本质是约束。

        分清份内与份外，于当今应是迫在眉睫。社会是一个整体，社会分工不同，各人在各自位置上做好份内事，全链条运转就会少很多咬合不严甚至掉链子的人为事故。据悉，教育部已表示，要杜绝将学生作业变成家长作业的问题。或许还有家长拒绝照单全收，望子成龙心切。我本站着说话不腰疼，却以为类似的厘清责任边界，算得上功德无量：各尽其责成“功”，其“德”也水到渠成。德有私德与公德之分，如同以上赘述，私德的“独木”遮天蔽日，就有公德的蔚然“成林”。人人养成不乱扔垃圾的私德，爱护公共卫生的公德也就不需要时时耳提面命了。社会是现实的，生活是物质的，更是世俗的。做好份内事，才正道沧桑。不做或者做不好份内事，只要求他人做好事，自己却暗地苟且，并且振振有词，伪君子。

        还要遵循循序渐进的规律。当然也有感而发。俺家小黑妞入学第一天的课外作业是，在家长辅导下，第二天能背诵十二个词组二十四字的某某篇章。难为了孩子，始终闹不懂“敬业”、“诚信”啥意思，也难倒了家长。我绝没怀疑班主任动机不纯，更不质疑或诋毁人家的初心，只是觉得不应该抢跑。有过教训的，小学树立远大理想，进大学后却需恶补“不随地吐痰”之类的基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