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故事<三>

      阿昌的妈妈年轻又漂亮，打扮得也时髦。她从广州打工回来那年阿昌上小学一年级，那之前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阿昌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得叫她花奶，年轻辈分高的奶奶都是这样叫的。我见过她带回来的很大很大的耳环，亮晶晶的。还有会走路的玩偶。我问她这是在哪儿买的，她说是吃麦当劳送的。那之后很久我都想吃麦当劳，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去河里洗澡，男人们在北河，女人和孩子就在大桥底下。那时候河里的水很清，能看见瓷实的黄泥河底和碎石，还有一些不是鱼的东西，自然老师说那叫做“浮游生物”。有一年夏天，晚上，花奶带着阿昌，我妈拉着我，去大桥底下洗澡。我和阿昌都很开心，在水里玩儿很过瘾。在我的记忆里，大桥底下宽阔的水面只有那天晚上有，再往后就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细流。两个年轻的妈妈在认真地洗澡，我和阿昌在水里认真又尽情地撒欢儿。阿昌和我按着那块长长的青石板，两条腿在水里一阵乱蹬，扑腾起好多水花和好多的“咚咚”声，然后我们俩放声大笑，笑得河水直晃荡。

      阿昌穿的黄色小狗拖鞋，一不小心就被水冲走了。他很大声地叫他妈，还带着哭腔：“妈，妈呀，我鞋叫水冲跑了一只”。阿昌妈“啊”了一声，就开始追。我看着阿昌的黄拖鞋像小船一样顺着水流的起伏漂得时慢时快，眼看就过了大桥。阿昌妈在水里跑不快，月光照着及膝的河水，像是一条条素色的带子缠着阿昌妈的腿。阿昌妈好像不会放弃，她几乎是跳着跑过去的，在桥拱底下抓住了阿昌那只不听话的拖鞋。

      洗完澡妈妈换上了那条黑色的裙子，上面有很大的像是晕染的图案，说不清楚的红，像花又不像花。我很喜欢那条裙子，我觉得妈妈应该穿着它去跳舞，像电视里那样，有漂亮华丽的屋子和端着高脚杯的服务生。可是那条裙子后来难逃厄运，被撕扯剪裁，一片一片的成了妹妹的尿布。每一片上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