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学校坠湖的。湖是自然形成的湖,从学校大门进去,路过喷泉,沿一条笔直的路一直走,路过教学楼,路过宿舍,路过学校的雕塑,路过一个小型广场,在路的尽头,出现了湖。
湖的四周被后来筑起的栏杆围绕,在圆形的周围呈规律的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长长的、可供三四个人坐的石凳,在圆形的好几个部位出现了空缺,他就是在其中的一个部位坠入的。
在吃完饭炎热的夏日午后,美丽的湖边人群散去,只留他一人孤单的在湖边走着。倚着栏杆,绿色的湖水里深不见底,远处一个小船漂浮在边上,船体显得有些破败不堪,印有“救生船”三个字的地方已经有些斑驳,船体边上的救生圈特别的旧,像是八、九十年代的产物。
在他所倚着的汉白玉栏杆下面,一条奇形怪状的鱼从水的深处出现,那鱼通体漆黑,一些地方像皮肤病一样没有鱼鳞,漏出了暗红色的皮肤,那鱼像带鱼,像海草,它像海马一样从深处游到了水面,小小的身体两边长着大的出奇的眼睛,那眼睛就像是人眼一般细长,中间是空洞的眼仁,在水中像一个风筝一样飘飘荡荡。
他把嘴中抽剩一半的香烟扔入了湖中,安静的午后,香烟进入水中“呲”的一声熄灭,像鱼一样漂浮在湖边缘绿色的水草中。
他开始了在湖边漫无目的的游荡,夏日灼热的日光晒的他头皮发麻,脸上的汗液让本来就松的眼镜从鼻梁上不断的滑落,他思索着什么,在扶眼镜的时候就掉落进一个缺口中,左脚的鞋、袜子在一瞬间全湿了,裤腿上布满了泥巴,他挣扎着,在一瞬间另一半的身体也已湿透,他拼命挣扎着,脚底陷进了湖底的淤泥中,淤泥就好像是无数双手一样抓着他下坠,手中抓住的救命稻草纷纷断掉,一点一点,他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想从水中站起,却在不知觉中漂向了湖的更深处,他的脚解放了,人却在下坠,下坠。
年轻的生命就此要完结,浑身的力气在水中发挥不出一点作用,他绝望,哀嚎,湖边只有回响,和午后可怕的寂静,静的只有岸边的风声和刮起来的柳树叶摩擦的声音,偶尔有鸟飞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死神的脚步渐渐接近。白色的衬衫污垢一片,时髦的长裤显得特别肮脏,他在水中张开了双手,一瞬间回忆涌现,20多年的生活正在重放,他放弃了挣扎,任由湖水吞噬。
他停止了叫喊,鼻腔、口腔里好像渗出了血一样的疼,耳朵像充了气一般的难受。眼睛慢慢的开始垂下,好像走了特别远的路一般疲惫,他感到自己变轻,灵魂正在从身体抽离。
他听到了孩子的歌声,他睁开了眼睛,在下坠的过程中看到了一束微光,那光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好像漆黑的屋子里打开了窗户一样,他慢慢的伸出了手,抓住了水中的光束,在水的深处,被一种熟悉的力量托举着,那力量像弹簧,像被人推着,蓄足了以后猛然弹开,他渐渐上浮,手中的光变成了湖边更粗的水草,深入到水中的头颅慢慢抬起,在这个无人救援不可能生还的午后,他奇迹的从水中走出,抖落着衣服上的湖水,灼热的阳光晒的他昏昏沉沉。
那是阴历7月15日,在第二年的午后,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在同样的地点,匆匆丢掉了自己的生命,在那个像花一样盛开的年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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