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桃

                        下桃

　　七月底，桃熟了。

　　天还雾朦胧明时，张坡村的蓉子和小西就相约出了门，骑着自行车去马庄村下桃。一路上，过往的各种车辆都还亮着灯。

　　马庄村和张坡村相隔不远，有五六里路的样子，去时是个下坡路，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她们就赶到了马庄村口。这时，村里的桃农们已经开着小三轮，拉着家人和框子，陆续从巷道里出来赶往自家的桃树地。

　　蓉子、小西和许多等活的人就等在村口的路边，看谁家需要帮手，好去帮忙下桃。一般到十二点左右就停工了，一个钟头十块钱，下几个钟头的桃能挣五六十块钱。

　　来这里收桃的客商们，提前把框子已发放下去了，各家各户按照红度面积、个头大小、果面程度等客商的要求来下桃。地里下的下，装的装，拉的拉，装满一小车就送去果品市场。

      路对面是个很小很小的小饭馆，门口简易的凉棚下有个小锅灶，年轻的小老板已经忙碌起来了，锅盖上升腾着白色的蒸汽，满满一大盆切好的韭菜加粉条和鸡蛋的菜馅摆在案板旁边，绿的翠绿，黄的黄亮，新鲜又十足的诱人。小老板很麻利的揉面、搓面、剁面、捏包子，捏好一篦子包子就搭到锅里蒸，等下一篦子包子捏好，锅里的包子就熟了。蓉子和小西隔着马路看着小老板熟练的操作着，仿佛也嗅到了包子的香味。

　　会享福的年轻老板娘大概才起床，一头松散的长发，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出来东看看西望望，然后又踢踏着鞋，懒洋洋的回去了。

　　等活的女人们都远远的观望着对面的小饭店，没人舍得去买两个包子吃，都说还不饿，等会儿到了地里就有软桃吃了，桃吃饱，杏吃少，李子地里抬死人，桃吃得再多也不伤人。

　　路过的桃农们陆续把等活的人三三两两的都带走了，蓉子和小西也被人叫走了，她们骑着自行车跟在一家桃农的车后面。

　　这村的桃树都管理的很好，几天一浇水，桃树看着郁郁葱葱的挺精神，地里的草也都收拾得一干二净。她们今天帮忙的这家的园主是上了岁数的老夫妇俩，他们说孩子们都外出打工不在家，桃园就是他们管理着，老婆婆说他们在地里除草，累了就跪着割，爬着走，勉勉强强才把这几亩桃树管好，村里家家户户都栽桃树，收益总比种庄稼要好些，辛苦为的是能多卖点钱。

　　钱没好挣的，开始下桃了，蓉子和小西像机器人似的一刻也不能停，两个人各把一边，围着一棵树摘，外面摘完，蹲下钻到树里面摘，所幸她们摘的多了有经验了，可以不用主家发给她们的卡尺就能判断桃的大小，是75还是80，够不够格，她们手到之处就立马心知肚明，绑了一截短绳的塑料卡尺也就象征性的垂在她们的手腕上晃晃悠悠。

　　双手干着活，嘴也不能闲着。“二蛋学得怎样？还好吧？”

　　蓉儿问小西，二蛋是小西的儿子，已经上了初二了，但她们还是习惯给孩子们叫小名。

　　“不怎么样，中游，我看考好高中怕是不行呢，不如咱婷婷念的好。”婷婷是蓉儿的女儿。

　　“哦，婷婷念书还行，从不要我督促，现在的社会，就要让孩子们多念些书，咱们多下点苦没啥。”

　　“是啊，至少也得高中出来，考不上一本上个二本，将来的工作都要有文化才能做得了，人家吃肉咱喝点汤也行啊。”小西说。

　　“呵呵呵，是的，都要生存。”蓉儿笑了笑。

　　做着活说着话，觉得有点儿饿了渴了，就挑又红又软的好桃吃，轻轻剥去桃上面那层毛茸茸的皮儿，丰富的桃汁早顺着手指流淌下来了，咬一口，赛蜜糖。

　　“这桃子多新鲜哪，听说这棵品种叫上海蜜。可甜啦，你尝尝。”蓉子递给小西一个。

　　软桃不能长途运输不能卖钱，园主也让管饱了吃，说不吃也会烂在地里。小西说：“咱们是孙猴子进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园，眼花缭乱啦。”蓉子说：“对着呢，咱们正好都是属猴的！”。

　　桃树的枝条被沉重的果实压得像伞一样罩了下来，桃大多都在伞盖里面。太阳升到了当空时，土地上的湿气不断往上蒸腾，桃树下已经闷热得很厉害，她们钻在树下仰起头来摘桃，摘一个，就看见桃毛在透过树叶空隙照进来的光线中，如流星雨般“扑簌簌”的往下落。干了几天，连热带桃毛扎，蓉子的脖子和肚子上布满了痱子，红彤彤的一片连一片又痒又疼，忍受不了时，她就用手按点土面儿抹抹，为了挣那几张票子就得忍着，谁不知凉房子底下舒服啊！

　　她们跪着摘，蹲着摘，坐着摘，不停的变换着姿势，还要留意避开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烂桃子，鲜桃吃着甜美无比，可要是落了烂了，那可是好臭的，要是不小心坐在或跪在了烂桃上，又湿又臭怪恶心人。

　　她们俩累得实在不行了，才站起来直一下腰。日头渐高，明晃晃的照得人只想躲，蓉子用手抖了抖脑后的头发，头发里面已是湿漉漉的了。蓉子看了看西西，西西的衣服也早湿透了，树枝勾得她披头散发的。

　　也并一定每天都要去等活，有时候是主顾家提前和她们预定好了的。上次，桃农和提前和蓉子预定好了去下桃，早上起来，下起了小雨，但是，客商不中止装货发货，主家就不能违约说不给下桃，于是，预定的主顾家开着三轮车来接她们时，她们带了几件衣服，打了雨伞、穿着雨鞋，非常勇敢的、非常义气的去帮人家下桃去了。明明的正下雨，别人是从湿处往干处跑，而她们是从干处往湿处跑。那天的地里非常泥泞，可以说一步一滑，三轮车不能进地，她们摘满一筐还要踩着泥水艰难的帮他们抬到三轮车跟前，主顾家的人给她们每人发了个肥料袋子剪成的盔甲一样的衣服，然后每个人头上套一个买菜的塑料袋，那次淋着雨下桃，也没多挣一分钱。

      太阳挂在了当空时，主家终于传话说：“差不多够了，你们停了吧。”

　　蓉子和小西从桃树枝叶下钻出来，亮得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把她们完全笼罩在炙热的光影里。

　　“喝点水吧！”到了地头，主家招呼她们。

　　“不喝了，一会儿就到家了。”蓉儿和小西都说。

　　女主家抖抖索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卷成一团的手绢，打开来，付了她们工钱，让她们装了些好点的落桃，然后她们便到桃树旁推了自行车，往回路就走。

　　路上，蓉子下车捡了个小纸板，她把纸板中间用手撕了个圆圆的洞，戴在头上当帽子。

　　“哈哈哈，还挺美呢！”小西见了笑。

　　“怎么样，有创意，有个性吧？！”

　　“哈哈哈……。”

　　端晌午的太阳，威力越来越大，暴晒着所有的土地、树木、庄稼和道路，包括正在往家赶的蓉子和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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