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各种各样的路。
40年前,我走山路。
我在邻村上小学,家离学校大约三公里路,是山路。
山路崎岖不平,我爬过一座山,翻过一道梁,跳过一条沟,一个多小时后,气喘吁吁跑到了学校。
我灰头土脸,汗流浃背,赶紧坐到我的座位上。
先看看我的布兜兜,两本书完好,母亲给我带的两个玉米面窝窝,被我一路颠簸,摔得稀巴烂。窝窝头是我的午饭,虽然碎了,也能吃。
村小学是矮矮的泥土房,上学的孩子也不多,每个年级七八个人,一共五个年级。课桌是一块长木板,木板两头用泥土垒的土礅支撑,七八个人坐在同一条木板上。
学校有一个校长,三个老师。一间教室里坐两个班学生,老师给其中一个班上课,另一班学生就得去院里自由活动,捉迷藏,打沙包。
早饭是一碗加土豆块的稀粥,这饭不抗饿,我翻山越岭跑到学校就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一顿疯玩,肚里早就叽里咕噜乱叫了。
中午,狼吞虎咽地把摔得粉碎的两个窝窝头吃下,肚子还是饿。
下午放学时,肚里没什么货,我再越过一条沟,翻过一道梁,爬过一座山回家,我好饿也好累,走走歇歇,歇歇走走。日落西山时,终于到家了。
梦想着大吃一顿肉或者吃个白面馒头也好,但晚饭还是稀粥,稀得能照见我瘦俏的脸。
去乡里上中学,我走沙土公路。
家离学校二十多公里,是沙子和泥土碾压成的公路。
我住校,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辆自行车,反正不是买的,二八的,永久牌子,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
周六下午五点多放学,我骑上自行车回家,沙土路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纯粹就是搓板,自行车一路颠簸,不一会儿链子就掉了。我在路上拣根树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链子挑上去,紧走一段,链子又掉下来了。我就这么骑一会停下来修一会,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遇上大风天,黄沙弥漫睁不开眼,看不清路,迎面而来的风顶得人出不上气,自行车也晃悠着不往前走了。
有时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坟堆倒是不少,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想哭又不敢哭。跌跌撞撞骑回家,已经是晚上时分,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狼吞虎咽巴拉一碗饭,倒头睡去。
中学有食堂,父亲把家里的粮食送到学校,再交五块钱,我就能在食堂吃饭,但家里常常交不起五块钱,我就常常吃干粮。干粮是炒面,用莜面参杂玉米面炒熟,吃的时候用开水搅拌起来。
家里粮食不够吃,干粮也要省着吃,母亲说,吃七分饱就行了。
上师范,我坐公交车,走柏油马路。
师范在市区,从市区到家的公共汽车少,坐车的人多,挤得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有时候,两只脚被挤得悬在空中,人随着车身的摇摆,在人堆里被甩过来甩过去,完全不能自控。
到了县城,如果赶不上回村的唯一一趟车,就得在县城住旅店,旅店费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数字,我没有,所以,到了县城,我就想办法搭顺车,拉煤的汽车,拉草的马车,拉粪的毛驴车。
能搭上拉煤车回家最理想,因为快,但回家后,人从煤车上爬下来,只有牙是白的。坐草车毛驴车悠闲,摇摇晃晃,有时候后半夜才能回家。
现在,我走的是高速公路。
40年后的今天,我开自己的车回家。
高速公路有六条道,宽阔平坦,道路两边是景观作物,金黄的油菜花开得夺目耀眼,蝴蝶蜜蜂在上面轻歌曼舞,令人心旷神怡。人们被景色打动,停下车来观赏,有时候几十辆车排成一条长龙。年轻男女们兴高采烈,摆出各种姿势拍照。
人看景,人,景和车又形成一幅自然和谐的美丽风景。
路好,景好,心情好,早上出发,风驰电掣,一百多公里的路,一溜烟就到家。母亲手忙脚乱迎出来责怪,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打完电话才一个多小时,我还没来得及做饭呢。
政府的惠民政策让我们家我们村大变样,家家盖起了砖瓦房,人人手里拿着电话,年轻人开上了小卧车,柏油马路四通八达,吃的穿的和城里人一模一样。
点灯不用油,种地不用牛,说的就是我的村庄。现在,村里种地基本实现现代化,播种机,收割机应有尽有,粮食年年大丰收。
村里有小麦大户,荞麦大户,玉米大户,土豆大户,蔬菜大户,还有黄芪、油葵等经济作物大户。
村里还有养鸡专业户,养猪专业户,养牛专业户……每次回家,二大娘三大嫂送来的新鲜米面、绿色蔬菜和家养的牛羊鸡肉吃也吃不完。
40年改革开放,祖国飞奔在路上。
我,我的家,我的村庄,追随祖国的脚步,带着希望,带着梦想,也飞奔在路上,一路飞到了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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