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云缭
（一）
他自刎时的那把匕首是我送过去的，带着那道旨意一起，彻底杀死了他的心。
初见公子扶苏是在我成年那日，他代秦王来送礼，一袭白衣站在梨花树下，仪态翩翩地走进我的心里。
这一见，便是为了日后的因，种下的果。
不久前父亲官至宰相，在宫中的声望越来越高，我也随着父亲时常入宫。
一来二去，我也同他宫中的人混的熟了，他倒也不避开我，偶尔也会给我讲讲朝堂的事。有时，也会出宫带我去街上玩，宫中的人都说望眼这整个咸阳也就我有这份荣宠的。
我知道他崇拜他的父亲，那个统一天下的皇帝。他在政治方面有很高的才华，也抱有远大的志向，因此，大多时候他都在书房。
“你若是对他有意，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日后同他少来往”出宫时，父亲莫名的提起了扶苏。
“父亲，这是为何？扶苏他人很好。”我不解的问道。
“秦王寻长生不老之药你可听说？”
“略有耳闻……父亲说的是……”
父亲一摆手制止了我接下去的话。
秦王寻长生不老药的欲望在这几年越来越强，各种稀奇古怪的人都往宫里召见。我想父亲说的应该是秦王想长生不老，不想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难怪，扶苏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没有娶亲，他的几个弟弟虽在外头有几个没名分的，但确实没一个是上了皇氏宗谱的。
（二）
辗转一夜，第二日，我还是去了扶苏的宫中
“扶苏，我给你带了点心，我自己做的，一定好吃！”早起了两个时辰做了三种不同的糕点，我知道扶苏爱吃。
“辛苦阿容了。”扶苏笑着同我说道，“胡亥，她是宰相李斯的女儿，你叫他阿容姐姐就好。”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身后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长得颇带有异域风情。
“这孩子是……”突然想到昨天的猜测，这个孩子不会是……
“这是我弟弟，我父王的第十八个儿子，胡亥。他过来找些书看。”扶苏摸了摸胡亥的头，宠溺地说。
“哦，弟弟呀。胡亥，这些糕点拿去吃吧，要是不够姐姐再给你做。”我笑着打开食盒端出三盘精致的糕点。
胡亥小声的说了声谢谢，拿了两块糕点，便去后头玩耍了。
午后扶苏要去殿前议事，临走时托我把胡亥送回宫中，我应下，便去找扶苏。
（三）
送胡亥到他寝宫时，发现偌大的宫殿，只有几个打扫的同他身边一个叫赵高的宦官。
“觉得宫殿很大很孤寂是吗？”胡亥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其实我和扶苏哥哥一样，都是一个人。”
“是吗？那你以后可以多去找你扶苏哥哥玩，我也会来，这样你们就不会孤独了。”没想到一个孩子会这么说，我连忙安慰他，“姐姐明日再带糕点来看你们”
“还有人会这么说，真是天真，你说对吗？赵高。”望着我离开的背影，胡亥老气秋横的对赵高道。
原来一直以来扶苏都是一个人啊，但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任何的不快乐。
渐渐地扶苏与秦王的治国思想差别越来越大，终于在一次“焚书坑儒”之后，他们父子爆发了第一次大争吵，之后二人也为此逐渐疏远。
近日，很少能看到扶苏笑了。
“小时候听很多人说父亲的官位高，以后我是要嫁到秦宫里来的，成年那日，我遇见了你，到如今也有两年多了。”我夺掉了扶苏眼前的书，“扶苏，你何时娶我？”
“阿荣，你怎么想到说这些了……”扶苏显得有些慌张，耳根有些泛红。
“你不想娶我吗？扶苏，难道这些年你对我一点情义也没有吗？”
“不，阿荣，你知道的，父王不会让我娶妻……”他顿了顿，“抱歉，现在我……”
“不要说了，扶苏我真的……我不会再来找你了。”原来一直是我一厢情愿罢了，那为何你要对我与其他人不同。
“你不和她说实情吗？明明你也喜欢她，不是吗？”柱子后头走出来一个人，是十二岁就封为上卿的甘罗。
“我若为王，她必为后，我哪舍得现在让她嫁给我同我一同受苦。”扶苏叹了口气。
“可惜她没有听到。”
是啊，为什么我没有听他解释。
（四）
再次听到扶苏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他被秦王派到上郡出任督军。
三个月后脸色阴沉的父亲命我去了书房，但在书房我竟然见到了胡亥身边的那个宦官赵高！
……
“什么？秦王崩了？”我震惊的看向父亲，“那扶苏呢？”
“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把秦王的遗诏交给扶苏。”说着便把遗诏递给了我。
我接过遗诏，“什么？这不可能，是你，赵高，还有父亲你，你们改了遗诏吧!怎么会赐死扶苏，胡亥即位！伪造，一定是伪造！”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赵艳荣，你是我赵家的女儿，生来就是要为赵家活，为赵家死，你忘了你答应过母亲的话吗？”父亲不再和蔼，严厉的呵斥我。
母亲临死前，我答应过母亲，要听父亲的话，要帮父亲办三件事。
“知道了，父亲……”
十日的路程我赶到了上郡，害怕了这么多天，这一日终是来了。
“扶苏哥哥，接旨吧。”递上那份被伪装的遗诏，扶苏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既然是父亲想让我死，那我又能说什么呢？”扶苏显得格外的冷静。说完便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抹了脖子。
“不！”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自刎惊的措不及防。
鲜红的血映入我的眼眸，我慌乱的跑出了宫殿，不敢再去看这惨烈的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选择自刎，明明有三十万大军在边境，明明可以做一番抗争，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又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不受战火的煎熬吗？
“赵小姐，等等！”身后有人在喊我，转身一看，是扶苏的伴读，甘罗。
他递给我一份竹简，“这是扶苏留给你的，看看吧。”
竹简上的字迹刚柔并济，像极了他。
原来，原来他是喜欢我的，只是为了不让我受苦。原来他早知道这份遗诏，只是不想兄弟之间兵刃相见，天下百姓流离失所……
可是为什么你想到了所有人，就不能为你想一想呢？
敬重的人，亲近的人，爱的人都在逼你死，扶苏，你该是有多绝望啊。
扶苏，你个笨蛋。
穿过玄色的长廊，一路狂奔回宫殿，见到了许多人，父亲，胡亥，赵高……
我推开他们，护住扶苏的尸体，“你们都是害死扶苏的凶手，都是你们！”我疯了般的指着他们，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别忘了，这遗诏是你亲手递给他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我拾起地上扶苏自刎的那把剑，刺向自己的胸膛。“你们会为今日所做的一切后悔，没有扶苏，你们想扶持胡亥上位，秦王朝的毁灭不远了……
”
其实，我最恨的我是自己，是我亲手逼死了扶苏。
对不起，扶苏，我来见你了。
似乎又看到梨花飘落的样子，树下站着我爱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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