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天还没亮,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远处的村庄在朦胧中若隐若现,蝉鸣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几声蛙叫。父亲早早地把我叫醒,低声说:“二妮儿,起来了,今天得去卖瓜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迅速爬了起来。
院子里停着那辆老旧的农用三轮车,车斗里堆满了西瓜,上面盖着几层破旧的麻袋。父亲发动了车子,发动机“突突突”地响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我爬上车子,坐在瓜堆上,双手紧紧抓住麻袋,生怕车子一颠簸,自己会摔下去。车子驶出村子,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向前开去。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但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温度也开始攀升。
到了镇上的集市,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炙热的阳光直射下来,地面被晒得发烫。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父亲找了个空位,把车子停好,开始卸瓜。我帮着把西瓜一个个搬下来,摆在地上。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破旧的纸板,用粉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西瓜,两毛一斤。”
摆好摊后,父亲让我先看会儿摊子,他去看看行情。不一会儿,他黑着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回来了:“今天卖瓜的人不少,应该不好卖。本想着天气好……”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楚,但也明白。
太阳越来越毒辣,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父亲站在摊位前,大声吆喝着:“西瓜,又甜又脆的西瓜,两毛一斤!”我站在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有些紧张。偶尔有人停下来问价,父亲便热情地招呼他们,拿起一个西瓜,用手拍了拍,发出“咚咚”的声音,说:“听,这声音多脆,保证甜!”
可是,问价的人多,买的人却少。有的人看了看价格,摇摇头走了;有的人拿起西瓜掂了掂,又放下了。父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斗的边缘,发出“咚咚”的声响。我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着急,忍不住小声问:“爸,咱们的瓜是不是太贵了?”
父亲叹了口气,手指在纸板上摩挲了几下,最后咬了咬牙,拿起粉笔把价格改成了“一毛九一斤”。他的动作有些急促,粉笔在纸板上划出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改完价格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吆喝着:“西瓜,一毛九一斤,便宜卖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身材微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色短袖衬衫,衬衫的领口已经有些磨损,袖口也卷得乱七八糟。裤脚沾了些泥土,脚上踩着一双旧塑料拖鞋,鞋底已经磨得薄薄的。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珠。他走到摊位前,拿起一个西瓜掂了掂,问:“这瓜多少钱一斤?”
父亲连忙回答:“一毛九毛一斤,又甜又脆,保证好吃。”男人皱了皱眉,说:“太贵了,一毛六分钱一斤,我买四个,行不?”
父亲的手指在裤腿上搓了搓,犹豫了一下,说:“一毛六分太低了,一毛八分吧,您看行不?”男人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就一毛六分,不行就算了。”父亲的手指在纸板上无意识地敲打着,眉头紧锁,眼神中透出一丝挣扎。最后,他咬了咬牙,说:“一毛六分真的不行,成本都不够。”
男人听了,没再多说,放下西瓜转身走了。父亲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斗,发出“咚咚”的声响。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焦灼。我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难受,忍不住说:“爸,要不咱们卖了吧,总比卖不出去强。”
父亲摇了摇头,手指在纸板上摩挲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说:“不行,一毛六分太低了,咱们亏不起。”说完,他继续吆喝着:“西瓜,一毛九一斤,便宜卖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碎花短袖的老太太走了过来。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她的背微微驼着,走路有些蹒跚,但眼神却十分精明。她拿起一个西瓜,用手拍了拍,问:“这瓜甜不甜?”父亲连忙点头:“甜,保证甜!您尝尝就知道了。”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说:“两毛一斤还是贵了,一毛五卖不卖?”
父亲的手指在裤腿上搓了搓,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看剩下的西瓜,又看了看老太太,最后咬了咬牙,说:“行,一毛五就一毛五吧,您挑几个。”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蹲下来开始挑瓜。她挑了两个西瓜,父亲帮她称好,收了钱。老太太拎着西瓜,满意地走了。
看着老太太的背影,父亲谈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低声对我说:“今天总算卖出去几个了。”我站在一旁,心里也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酸楚。这一车瓜,不知道还要卖多久才能卖完。
太阳越来越毒辣,集市上的人渐渐少了。父亲的手指在裤腿上不停地搓着,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却顾不上擦。偶尔,他会蹲下来,用手掌撑着额头,有时候会盯着地面,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肩膀微微耸起,整个人显得疲惫而焦灼。
太阳越来越烈,集市上的人渐渐散了。父亲看了看剩下的西瓜,叹了口气,手指在车斗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发出“咚咚”的声响。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焦灼。他低声对我说:“今天这瓜怕是卖不出去了,早知道就该答应那个还价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最后,他摇了摇头,说:“算了,今天就这样吧,咱们回家。”
虽然早上带过来的水带早已经干了,我口渴得嗓子冒烟,看到父亲干裂的嘴唇,把“要不杀个西瓜解解渴”给咽了回去。父亲看了我晒得通红的脸,没有说话,把车斗里最小的西瓜剖开让我吃。
我咬着已经晒得软绵绵的西瓜,汁水从嘴巴润到了喉咙,干渴似乎得到了稍微的缓解,却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说回家,路过村庄时,我们还会时不时地停下来,吆喝叫卖。买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直到夕阳西下,我们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沉默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我坐在车斗里,看着夕阳下的田野,远处的村庄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偶尔传来几声狗吠。父亲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瘦长。他为了这一车瓜,起早贪黑地忙活了这么久,可最后却连本钱都没赚回来。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母亲做好了晚饭,没有盐的面条和炒豆角。我坐在桌前,默默地吃着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亲吃完饭,坐在院子里抽着烟,眉头紧锁着。他的手指在烟蒂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有些无神地望着远方。母亲走过去,轻声问:“今天卖得怎么样?”父亲摇了摇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低声说:“今天有个买四个瓜的,还价一毛六分,我没卖。现在想想,还不如卖了,总比烂在家里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在烟蒂上捏得更紧了。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有些难过。这一天的经历让我明白了,生活并不容易,父亲为了这个家,每天都在辛苦地奔波着。而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即使过去了很多年,我仍然记得那天晚上天空高悬的皎洁的月亮,月光洒在院子里,像一层薄薄的银纱。这预示着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可那天的西瓜,却没能卖出去几个。父亲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瘦削,他的手指在烟蒂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中的无奈和焦灼让人心疼。那一幕,像月光一样,静静地照在我的记忆里,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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