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的某个清晨,我独自走进曾园。园内寒烟轻锁,薄雾笼罩,寂无一人,散发着一股我不曾见过的神秘感,我暗喜,有幸偶遇了别样的曾园。
(曾园,原名虚廓园,俗称曾家花园,是晚清著名小说家,法文翻译家曾朴的故居,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这里原是明代万历年间监察御史钱岱所建“小辋(wang3)川”园林的部分遗址,清同治光绪年间曾朴的父亲曾之撰在遗址东部营建住宅式园林,此园于光绪9年始建,至20年落成,至今已有120多年。照壁上“虚廓村居”四字是两代帝师翁同和得知老友新园落成,特挥笔所题。虚廓二字取自《淮南训》中“道始虚廓,自“虚廓”二字取《淮南子》“天文训”篇中的名句“道始于虚廓,虚廓生宇宙……”这里曾被赞誉为半城半野、半山半水,环境优美佳绝,含有灵秀之气,充分体现了当时造园者融合山水自然的高度意境追求,所以用虚廓为园名是非常贴切的。)
绕过照壁,见一精巧的临水建筑,这是曾园的正厅“归耕课读庐”,曾之撰对其子曾朴教授读书和接待宾客之处,三面环水,曲院回廊、宁静雅致,抬眼看厅前那一株香樟树, 三百多年的明代小辋川遗物,浓落华盖,古朴多姿,在雾色中越发显得坚韧挺拔。仰望的那一刹那,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曾经从我心头一掠而过,是对历史岁月的敬畏,也是自我渺小的卑微无力感作祟。
经过古代名人碑廊时,发现部分石刻上的字变得模糊了,许是受了湿气的侵蚀,有一些惋惜。
(古代名人内壁嵌有《山庄课读图》与《归耕图》两部石刻共30多块,《山庄课读图》石刻,为曾朴祖父曾退庵于清道光时在城区山塘泾岸所建“明瑟山庄”的园景诗文题刻。《归耕图》石刻则为曾退庵祖父曾勉耘任福建宁化县时的归耕图题词刻石,这里汇集了翁同龢、李鸿章、吴大澂、杨沂孙等众多当时朝野名人的墨迹,字体迥异,风格清奇。)
拨开缘篱而生青翠欲滴的常春藤,踩着鹅卵石径,穿过那草木掩映的拱门,便是西园所在。
西园是谁?
我与她一河之隔,比邻而居。知道她在那儿,但我很少去看她。一来觉得来日方长,二来,比起曾园,自然是因园主少了几分名气。
后来女儿上了市一中,从此周一至周五,我便坚持步行送学。固守一侧的她时时以不同的模样诱惑我,有时是满园芬芳,有时是粉墙内一抹绿色,有时,仅是冬晨黎明前落寞的身影。
她是赵园。曾是明朝钱岱的小辋川,是清代吴峻基的水吾园,赵烈文的赵吾园,是民国盛宣怀的静圃,几经周折,又成了常州天宁寺的宁静莲社。如今,人们更愿意把她和一墙之隔的曾园合称为曾赵园。
有一天,我无意间踏上那条隐秘的林间小径。小径尽头,水绕山环,暗岚挺秀,这才知赵园的美,比我熟知的曾园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她独守西隅,芳华却是难掩。
自此每每得空,我便徜徉其间,读遍繁华,阅尽沧桑。
我一向不喜欢雨,但那日那秋雨,温柔地下,下得温柔,滋润了园内的每一草每一木。青色的石板上,摇曳了一地桂花,边上浓密的舒带草,湿漉漉的,不禁让人想起了出浴不久的女子的长发。那清新湿润的景致沁人心脾,至今历历在目。
(百年前,拥有经世伟略的常熟人钱岱,因不得重用,于不惑之年辞官归乡,在常熟西南隅造园,起名小辋川,自喻唐时右丞王维的淡泊。小辋川环水而筑,引活水入园,借虞山入景,亭台楼榭数十间,规模之宏大,一时被称为钱半城。)
站在古老的柳风桥上,遥看老柳卧堤,近观潋滟水光,恍惚间能听见女子的阵阵欢声笑语从远处亭间传来,大概是那拥有经世伟略却不得重用的钱岱不甘这百年寂寞,又在那声色自娱,夜夜笙歌了。思及五百年前尘旧事,常令我失了神,也忘了更美的景。
桥东侧是天放楼。赵园之中,除了柳风桥,观景绝佳处当属这园主昔年藏书之处天放楼了。登高北可眺望虞山,南可俯瞰“静溪”,楼前一湾碧水,可不简单,西通古城内环河,南通园中大池,溪南以小岛与大池分隔,布局极尽自然曲折之美,岛上点以假山、花树,别有十分意趣。捋一捋莫须有的胡须,想起古人的两句诗:“山光下溪静相好,云影朴树闲不流”。有钱有闲,坐山拥水,羡煞今人。
图片摄自常熟曾赵园
……
那次西园之行不算圆满,未及细品那南园水木清华,东园百年相思,我在阵阵铃声中便匆匆离去,赶着上班,颇留下一些遗憾。本以为来日方长,竟长久不能如愿。搬离了西庄街后,从此见她,自东至西,我需要绕过大半个常熟城。
多年后发现,她离我虽远,而在我心里,反倒愈发精致动人了。
你未看此花(园)时,此花(园)与汝同归于寂;你既来看此花(园),则此花(园)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园)不在你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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