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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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不知名的朝代，一个不知名的村庄，住了几十户人家。在村庄最偏僻的地方，住了阿兰和她的母亲。

阿兰和其他孩子一样，每天太阳初升的时候，就会到柳树湾下的茅草屋里，听老姜头讲故事。

她会把老姜头讲的每一个故事记在本子上，然后太阳落山时抱在怀里，一蹦一跶地往回走。如果那天的故事搞笑，她就会憋不住捂嘴笑。如果那天的故事悲伤，她就会愁眉不展。

一旦到了家门口，她就会把所有表情收起来，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

“今天先生教了哪些字？”

她那矮小的母亲听见开门的声音，就会从厨房端出几个馒头和一盘土豆。

阿兰只管一蹦一跶地去拿筷子，然后在水缸里涮一下，便坐在桌子前吃晚餐。

“是不是又开小差了？”

“还是说同学欺负你？”

“你得自己争口气，不然以后怎么办呢？”

阿兰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把胸口的故事集捂得特别紧。母亲要是再说几句，她就会拿一个馒头，一蹦一哒地出门，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吃。母亲仍然在桌子前训斥，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冬天，空气又潮又冷。所有学生都挤在茅草屋里。

“什么东西这么臭？”有个男生问。

“像是泡菜坛里的味道。”另一个男生说。

“不对，是东西馊了。”有个男生把怀疑的目光盯向阿兰这里。

阿兰余光瞟了他们一眼，脸稍微有点红，但不动声色。

“桃花落地的时候，为什么会刮起一阵妖风？”

老姜头今天讲的是离这里几千里远的故事，大家都听得入迷，唯独阿兰心不在焉。

果然，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放学的时候，她听见几个男生在身后偷偷议论。

“她的脚从来不洗。”

“不对，是那个假脚已经发霉了。”

“怪不得，会不会长蛆哦。”

“啊，真恶心。”

她沿江边一蹦一跶地走着，表情和在家里一样冷。

晚上，她烧了热水，尽量让自己泡在浅浅的木盆中。母亲一边在门边洗衣服，一边责备她不知捡柴的辛苦。

她洗完后，也不叫母亲帮忙，就一只脚跳到凳子上穿衣服。那个有些破旧的小腿就放在凳子上，母亲在她洗澡的时候已经用抹布擦了一遍。

她闻了下，邹起了眉头，于是又舀了一瓢热水在木桶里，把假腿放进去痛痛快快地洗。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在凌冽地江风中一蹦一哒地走着，像一只受了伤的水鸟。

茅草屋里的老姜头讲得口沫横飞，他今天讲得是一件所有人都没听过的乐器。

“海上的明月、山涧的泉水、旋转的车轮，世间你能想到的，它都能发出。”

阿兰听得入了神，她想到自己化作了一名天女，在浓墨重彩的仙界偏偏起舞，而村子就是九天下的一粒灰尘。

“你听见她今天走路的声音了吗？”

“啊？哈哈，你也注意到了。”

“像不像柱子他爹的快板？”

几个男生的谈话，她假装没听见，结果他们说得更大声了。

夕阳斜照，所有人都离开教室，老姜头要烧水做饭的时候，她才离去。

现在江边除了有一只受伤的水鸟，还有啪嗒啪嗒的节拍。

母亲早已把馒头和土豆放在了桌上，连筷子也摆好了。

“今天先生教了哪些字？”母亲如往常一样询问。

“妈妈，我的脚是找谁做的？”

“你那没良心的老爹做的。”

“那他去哪了呀？”

“不是跟你说了吗，很远很远的地方。”

母亲每次说起这些事就不耐烦。

“今天先生讲了一个故事。”

说出口后，阿兰对自己要跟母亲讲故事的想法感到惊讶。

“他说在离这里几万里远的地方，有一片海。那里的海面上飘着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一匹木马、一把玉米、一颗大树。无边无垠的海面上，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没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直到一个勇士费尽千辛万苦来到那里，发现他儿时梦到的一条大鱼，大家才知道那片海是这个世界上盛放梦的地方。而世人天天在做梦，梦到的东西奇奇怪怪，那片海也就拥挤不堪了。要是再不去把梦里的东西捞出来，以后就不会有梦了。”

“老姜头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我每个月给他那么多，就瞎编这些东西糊弄你们。”

阿兰今天主动洗了碗，很早就上床睡觉。母亲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听隔壁屋的动静。

一夜无事。

早上，阿兰的床整齐平整，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江边也没有那个“啪嗒啪嗒”的声音。母亲发动村子里所有的人去找阿兰，但什么踪迹也没有。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老姜头提醒到。

母亲想起了床头那册故事本。故事本里工工整整地记录着上千个故事。母亲哭泣着一个一个看，希望能看出什么线索。众人叹气又摇头，帮不了她，就都回家了。

夜晚，母亲读完最后一个故事，眼泪也流干了，却想起阿兰唯一给她讲的故事。那个故事好像并不在这本册子中。

母亲问老姜头，他却说从来没讲过那个故事。

“嗯，那一定是她自己想的。”老姜头若有所思，说：“这会不会是她在暗示什么？”

“是呀，她想说什么呢？”

母亲天天想那个故事，还让老姜头画了一幅画挂在家里。

“多希望她能到那个地方，我也就能在梦里看到她了。”

苍老的母亲睡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