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茶

我的家乡算得上是一个茶乡，处处可见的大小制茶场，家家户户的采茶女。童年近三分之一的时光都在与那些从黑到绿；又从绿到黑的茶树相伴。如此，我想，我也算得上半个采茶女！

还记得小时候，我常问爸爸：“爸爸，茶为什么是苦的？”

爸爸说：“因为苦的东西才值钱！”

当然，爸爸境界如此高深的这一句话当时的我并不能够体会其中的深义。但在作为采茶女的童年中，有一件事绝对是最值得让我期待的。长辈们都说，假如你在采茶的时候能采到纠缠穿插难以分隔的两片茶叶的时候，在不远的将来，你就将会的到一件新衣服。或许是因为穷乡僻壤；又或许是因为少数民族的姑娘都那么好骗的关系。我与众多小姐妹一度为此争先恐后的寻遍了一个又一个山坡。

现在回想起来，不免要为儿时的天真摇摇头，

也不免为那些穿插交错的两片叶感伤…‘来自同一个地方；站在同一个高度。就像青梅竹马一样陪伴对方长大，了解，熟悉彼此。于是乎，开始靠近，一片叶想“我应该更了解它，无论是什么样的方方面面，我要了解它的全部。”然后慢慢靠近它，直到将自己化为那已然被自己忘记却不曾丢弃的利剑刺入它的体内。另一片叶想“我爱它，就要接受它的全部。即使它伤害了我，原因也一定不是它不爱我，因为我了解它。”就这样，它们掐住了彼此的咽喉。一方的舒展生长便会缩小另一方的空间。就像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一个风流另一个必然落魄；在这它生我死的压迫之下，它们开始赛跑，不是一个努力伸展到撑破一方的身体，就是一方生长到将另一方拦腰截断。不死不休。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比拼之下，终于有了一方化为一片枯叶。而另一方抱着枯叶的骸骨一步步走过它那人生中漫长的成茶之路。’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为什么它们不能和平共处，相爱一生呢？”

“是啊，为什么呢，因为爱你是只有我活着才能做的事，而长大是我活着就不得不做的事。”

“那叶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化为利剑刺进另一片叶的身体呢？”

“我也不懂，就像我不懂茶所散发出的苦涩；就像我不懂那参差交错的无数片叶背后的故事，以及叶影下的那些人和我自己…”

“爸爸，你看，这着片叶子中间插着一片枯掉的叶子！”

“恩―，”

“那我还会有新衣服吗？”

“会有的，因为它们曾经都活着。”

“真的吗！太好了”

“爸爸―”

“恩―”

“我想它们一定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就像值钱的苦茶水一样长的故事……”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