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四点半，我骑着小电驴去批发市场。
冬天的风跟后妈的巴掌一样，专往脸上抽。
我裹着羽绒服，还是冻得跟孙子似的。
路上没几个人，只有洒水车放着《好日子》，
水柱子扫过来，
我躲不及，裤脚湿半截，
心里骂娘：好日子个屁，
老子连裤子都买不起第二条。
二
市场门口，老李已经支好摊。
他见我就喊：“小子，今天菠菜三块五一斤，涨疯了！”
我咬牙：“涨吧涨吧，反正我命便宜。”
说完自己都乐了，
笑完又有点心酸，
像咬了一口没熟透的柿子，
涩得舌头打颤。
三
我把菜码成小山，
手冻得通红，像十根小火腿。
旁边卖豆腐的大姐递我一杯热水：
“焐焐，别整出冻疮，
还得靠这双手找对象呢！”
我嘿嘿笑，
接过杯子，温度顺着指尖往心里爬，
忽然觉得，
这破日子也没那么糟，
至少有人愿意给你一口热的。
四
七点，早高峰。
大妈们像打仗，
左手掐芹菜，右手挑西红柿，
嘴里还砍价：“便宜两毛行不行？”
我摆手：“姐，真不行，
再便宜我得喝西北风。”
她瞪我一眼，
最后还是掏了钱，
临走塞给我一把葱：
“小伙挺实在，送你的。”
我举着那把葱，
像举着一面胜利的小旗，
心里咕咚冒泡：
原来被认可这么简单，
两毛钱的利润，
就能换来一天的好心情。
五
十点，摊前空了。
我蹲在地上数零钱，
钢镚儿哗啦哗啦，
像一场小型音乐会。
数到一半，
一只流浪猫蹭过来，
瘦得肋骨排排站。
我掰半截火腿肠给它，
它狼吞虎咽，
吃完用脑袋蹭我鞋，
尾巴扫过脚踝，痒痒的。
我对它说：“咱俩一样，
都是为口吃的奔命。”
它没搭理我，
伸个懒腰，
跳上菜筐，
晒太阳去了，
背影写着：
矫情个啥，
活着就得像太阳，
哪儿暖和往哪儿躺。
六
中午，我啃冷馒头，
就着凉白开，
吃得津津有味。
老李端来一碗热汤面：
“尝尝，你嫂子做的，
多放了辣椒油。”
我呼哧呼哧吸溜，
辣得直吸气，
眼泪鼻涕一起冒，
像被生活揍了一顿，
却还咧着嘴笑。
老李拍我肩：
“慢点吃，
没人跟你抢，
日子也得慢慢熬，
火急了容易糊。”
我点头，
把最后一口汤喝光，
烫得舌尖发麻，
心里却暖烘烘的，
像塞进一个小太阳。
七
下午，天阴了，
飘起小雨。
市场棚子漏雨，
滴答滴答，
正砸在我脑袋上。
我挪了三次地方，
还是躲不过，
索性站着不动，
让雨浇个透彻。
水顺着头发往下淌，
我闭眼想：
就当免费洗头了，
省十块钱理发钱。
想着想着又乐了，
笑自己没出息，
可也笑出了点洒脱：
人都混成这样了，
再不乐观点，
岂不是亏大发了？
八
傍晚，雨停了，
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
像谁打翻的咸蛋黄，
淌得满天都是。
我收摊，
把剩下的菜打包，
送给隔壁孤老太太。
她拉着我的手，
一个劲道谢，
掌心粗糙，
温度却真实。
走出她的小屋，
天边挂起一道彩虹，
短短的，
像生活给我比了个“耶”。
我站在路中间，
举起右手，
向生活投降：
“老子认输，
但你丫也别太得意，
我明天还来！”
九
夜里十点，
我回到出租屋，
十平米，
一张床，
一个电磁炉，
墙上贴着欠费通知。
我打开灯，
昏黄的光像泡发的旧茶叶，
软塌塌的，
却也把角落照得透亮。
我煮点挂面，
窝个鸡蛋，
蹲在地上吃，
吸溜声在空荡的房间回响，
像给生活配的背景音乐。
吃完洗碗，
发现水龙头坏了，
水柱滋我一脸。
我举着扳手，
捣鼓半天，
终于止住水，
却也湿透了袖子。
我对着镜子咧嘴笑：
“行啊，
又省一笔修理工钱。”
镜子里的我，
头发乱糟糟，
眼睛却有光，
像两粒黑葡萄，
在疲惫里蹦跶。
十
躺在床上，
刷手机，
看到同学晒娃、晒宝马，
我点赞，
心里不起波澜。
我知道，
别人的日子是别人的，
我的日子是我的，
虽然破，
虽然苦，
但也是我一步一个脚印，
踩出来的路。
就像老李说的：
“日子是熬汤的，
火大了就糊，
小火慢炖才出味儿。”
我翻个身，
把被子裹紧，
像裹住一团小小的火，
对自己说：
“睡吧，
明天还得出摊，
生活这锅汤，
还得继续炖。”
十一
窗外，
月亮挂在楼缝间，
像谁偷贴的创可贴，
歪歪扭扭，
却也把黑夜烫了个洞。
我闭上眼睛，
听见心跳咚咚，
像菜市场里，
那把葱拍在案板上的声音，
清脆，
响亮，
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我知道，
明天醒来，
风还会抽脸，
菜价还会涨，
水龙头可能还会坏，
但那又怎样？
我兜里已经攒了三百零六块八毛，
离下个月的房租又近了一步，
这就是胜利。
生活啊，
我向你举手投降，
不是认输，
是告诉你：
老子准备好了，
继续打怪升级，
你丫有什么招数，
尽管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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