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污

豫东人叫秽污为岁污。半后晌(下午），棉花队里的芳得了岁污。

芳得岁污时哭得很凄惨，她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棉花队里的素看芳得了岁污，在芳身上又是掐，又是拧，芳的人中被素掐得红一块。

芳得了岁污就得给她驱邪、打鬼。

芳得岁污时的动作有点怪异，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浑身颤抖，两只手冰凉。哭到动情处她仿佛被神鬼捆了手脚一样，她甚至都伸出了长舌头。众人吓得要死，不知道芳得了啥病？ 芳哭的时候，胡言乱语，她说她是队里的老五保。

芳大概是碰上了她。

棉花队里的素憨大胆，她问芳是谁？

芳哭着说是素的三奶奶。

素的三奶奶是队里的五保户，刚死，就埋在离棉花地不远的南坡上。

素大义灭亲。素开始骂她的三奶奶。说她三奶奶不是人，为啥要缠着芳？

芳说，自己在那边没人陪，孤单得很，想找人说说话。

素说，你快点走。不走就砍死你！

素大呼小叫一阵咋唬，芳似乎好了点，芳还是神智不清。

还不到放工时间，棉花队里因为芳得了岁污，几个大姑娘架着哭哭啼啼的芳回家。

芳浑身冰凉，素说回家得给芳烤杆草(谷子杆)。杆草能辟邪。

素表现得热心又狠心。一路上连卷带骂，掐着芳的手脖子骂她的三奶奶。她觉得她三奶奶不该来骚扰芳。

芳的手脖子被素掐得通红。芳的人中已经被素掐得发紫。芳就像一个木头人被素控制着。

素壮胆子又问芳:“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用铡铡你。”

芳说:“我走我走。可那里没有我的亲人，我想找人说说话嘞。”

素说:“你赶紧滚你嘞吧，俺这儿可不稀罕你。你要是还不走我真铡你！让你下八辈子投生不成人。”

素说罢又一阵猛掐芳。 芳又一阵哭。

芳和素一问一答的对话让围观的人胆战心惊。周围的人都恐怕鬼会附在自己身上。旁边顽皮的孩子时不时地用手捅芳一下，看看芳认不认识自己。

芳说:“这些龟孙小屁孩咋恁皮嘞？晚上不让你喝糊涂。”芳说罢又大笑。

那些顽皮的孩子吓得被家长喊了一边去。

回到家，芳的娘给芳烤杆草，从队里牛屋里拿了杆草个子，烤出来的灰节子落在芳的头发上。芳的娘对着芳用桃枝子又是抽又是骂，芳哭了好一阵子方才好。

杆草烤完，芳的哥给芳又请了巫婆，巫婆端了水洒了香灰，往芳身上泼了泼，又让芳喝了香灰水，芳才算好一点。

天黑的时候，乡村医生小霞从镇里开会回来听说芳得了邪病，慌忙去看芳，她拿出听诊器在当芳胸口听了听，觉得芳的心脏跳得很缓慢，她又拿出血压计给芳量了量，觉得芳的血压很低。

小霞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几粒药丸子让芳压在舌根下。芳吃药没过多长时间，就像好好的人一样。素说，她三奶奶被芳的娘用桃枝子给抽跑了。

小霞说，芳得的可能是心肌缺血，要到大医院去看看，可不能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没上过一天学的素说，不是俺三奶奶附在芳身上了吗？

小霞赶紧对芳的娘说，赶紧去大医院看看吧，别耽误了芳的病。

一群看热闹的人半信半疑，他们不知道芳是真得了病，还是碰上了岁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