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家庄卖豆腐的老杨与马家庄拉马车的老马是好朋友。老杨对人说起朋友,第一个说的就是老马,可老马背后说起朋友,一次也没提到过老杨,老马打心底看不起老杨,可外人并不知其中的底细,都以为他俩是好朋友。
老杨的二儿子杨百顺11岁那年,镇上的铁匠老李给他娘祝寿,寿宴上老马拒绝了老李将自己跟老杨安排在一起,老李这才知道,他们这朋友并不过心。或者说,老杨对老马过心,老马对老杨不过心。
这事被在老李家帮忙挑水的杨百顺听到了,告诉了老杨,老杨听后兜头给杨百顺一巴掌,然后自己抱着头蹲在豆腐房门口半天没说话。之后半个月家里再无“老马”二字出现。但半月后,又与老马恢复了来往。
卖东西讲究吆喝,老杨嘴笨,不吆喝,改打鼓,不同的鼓点对应不同的豆腐品种,老杨不仅在村里卖豆腐打鼓,赶集市卖豆腐也打鼓。这鼓声听一会还好,一直听人就不耐烦了,惹恼了左边孔家庄卖驴肉火烧的老孔,惹怒了右边窦家庄卖胡辣汤顺带卖烟丝的老窦,老窦性急,一脚将老杨的鼓踹破了。
四十年后老杨中风瘫痪在床,老杨瘫了之后不但头脑清楚了,嘴也顺溜了,接着人问他啥,他就说啥;不瘫时常说假话,瘫了之后句句都掏心窝子。这年八月十五,当年在集市卖葱的老段提着点心来看老杨,老段问老杨是否还记得当时在集市上做买卖的老人儿。四十年过去,当年一起做事的朋友,一多半已经忘记了。但老孔和老窦他还是记得的。老孔说话声细;老窦是个急性子,当年踹了老杨的鼓,老杨也没输给他,一脚把老窦的摊子也踢了,胡辣汤流了一地。
老段又问老杨是否还记得老马,说老杨当年心里只有老马,旁人不理,这旁人中就包括老段,当年老杨对老段也是爱答不理。老段问老杨经心活了一辈子,活出个朋友吗?过去没想明白,现如今躺在床上该想明白了吧。老杨这才明白老段看自己瘫痪在床,他腿脚还灵便,报仇来了。
老段笑着走了,老杨在床上骂老段,大儿子杨百业进来了,这时杨百业已五十多岁了,是家里的掌柜的,杨百顺接着老段的话茬问老杨当年明知老马看不上他,为何非巴结跟他做朋友,是不是有啥说法?是事儿上占了他便宜,还是有短处在他手里?
老杨瘫痪在床,举手动脚都要看杨百业的脸色行事,所以杨百业问他什么,他得说什么。老杨头一回见老马是在牲口集上,大家一起闲扯淡的时候,老杨发现同一件事,自己只能看一里老马能看十里,自己只能看一个月,老马能看十年,就这样话上被老马拿住了。自此以后老杨碰上啥事都找老马商量。方圆百里,哪还有一下看十里的人呢,所以老马一辈子也是没朋友,即便是打心里看不上老杨,还会跟他来往。杨百业点点头知道他俩一辈子该成为朋友。说完老马,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这天过节,杨百顺决定中午吃烙饼和肉菜乱炖,是老杨最喜欢的。老杨则认为是自己刚刚说了实话,杨百业对他的奖励,仰头向杨百业讨好的笑了笑,意思“下回问我啥,我还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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