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早上奶奶来房里叫我起床，打着赤脚，没穿鞋。昨夜下过雨，天气湿凉，我着急地吼：“你怎么连鞋都不穿！这天这么冷，衣服还穿那么薄，这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我怕踩脏了二楼的地板嘛。”她拘泥着笑着，叮嘱我起床去吃早餐。

“哦，不用叫我，我还要睡会。”她轻手轻脚地又帮我掩上门，这一倒头就睡到了中午。

起床刷牙，奶奶拿钥匙来给我开门，脚上穿着一双老旧的解放鞋。我问她：“您没鞋子穿吗？”她只是重复说：“有的，有的。”在心里默默记了，回去前得给她量量尺寸，给她钱真是没用的，直接添置些衣物才行。

午餐是在伯娘家吃的，我昨天买了卤肉和卤鸡，奶奶牙不好，经常都是只喝点粥，身体愈发羸弱。她的腰骨腿脚都已是毛病，一下午忙进忙出，也不晓得在下边房子做些什么，门口还有一片菜地，种着些蔬菜，她肯定没少忙活。我吃过饭，见没来电，又回房睡了一会。

到了晚饭，我打量着要做什么，冰箱里只有我昨日买的腐竹鸡蛋番茄和白菜，奶奶在门口的菜地里摘了些青菜，都是一些老叶子，洗菜的时候几尽被我扔了去，她见了：“这些不要了？”“嗯嗯，太老了，您吃不动的。”草草地煮了顿腐竹汤，在锅里放了好些水，熬了好久。奶奶急说：“别熬了，等下就没味道了，你不喜欢吃。”可是她仅剩的牙齿，连一些基本的食物都咬不动了。煮的青菜，我都是吃完菜梗，外把菜叶子放她碗里。

我又在想，回家那天，该在街上多买些东西的，现在没车，出不去，唉。

好几个月前淘宝给她买的猴菇粥，她还没吃完，搞不清楚姜糖和蜂蜜，冲来吃的时候，错把姜糖泡来喝，电话里跟我说：“辣辣的，一点不好喝。”我还在想怎么会，只得托发小再来给她讲讲。

见我回来，她把留着的又拿出来盘点一下：“这么大一包，不要好多钱呀？”我说吃完了再给她买，她直嚷嚷说：“不准买了不准买了，浪费钱。上次中秋你又寄三盒月饼，哪里有那么多钱。”

“月饼是男朋友买的，我没花钱。”

“花人家的钱也不好意思的呀。那个娃仔是哪处人？远不远啊？”我说不远，过年我就带他回来见你，他可好了。我翻照片给她看，她眯着老花眼，看了许久，念叨着：“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坐车要几个小时哦？”她一直问，担心我日后嫁人了难得再见一次。我说我带你去，可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多走几步路都已累了。她老是跟我说：“都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咯，哪里都去不了了。”

和她絮絮叨叨了很多对象的事。奶奶突然说：“他平时都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回家跟我吃这种，诶哟，委屈了。”昏暗的厨房里，我看着瘦弱的她，喝着凉粥，一直夹之前的剩菜，心疼得想落下泪来。

奶奶呀，你怎么就不觉得自己委屈呢？

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