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题。
这看起来不是一个问题——我们难道不是活在现代吗?不过,当今社会舞台的种种表演,却展示了一种非均质的时空特征。换言之,时间的流逝对于不同的土地、不同的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公平。同样的十年,给北京和一个三线城市所带来的变化速率和方向,必定不同;同样的十年,给你与我所带来的变化速率与方向,或许更是迥异。看看《老男孩》,你变成了一个开豪车的老板,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他则变成了一个逗乐的婚礼司仪,只能创作出《老男孩》这样哀怨的歌。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西部农村,“放羊——攒钱——生娃——放羊”坚如磐石的无尽循环,让人看不到时间的痕迹,数十年来或者更久以前,他们的生活就是如此。
这就引申出了一种可能性:尽管我们身处2015年这个实实在在的时间点,但某些地方、某些人,可能并未完全进入21世纪。我们可以从他们身上窥见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甚至数百年、千年前的东西。当今发达的信息技术,使所有人都在争抢着表达自我的麦克风,我们这时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观念差异有时大到无法沟通,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物种一般。细细深究,便可发现,观念的差异有着深刻的时代印记,很多争论,都源于控辩双方的思维观念并非处于一个时代。新闻联播是否值得看、老百姓是否应该相信ZF相信D、逼婚是否合情合理、为了稳定去考公务员是否应该、超前消费是坏习惯吗、男主外女主内是应该的吗、该不该让孩子读三字经弟子规……种种议题,都在展现着不同时代观念之间的激烈冲突,有时甚至用“你死我活”来形容这样的激烈程度都不为过。
观念的现代化,是人实现自身价值的重要课题。在这个发展迅猛的时代,传统观念与市区周边的老平房一样,面临着被解体的必然命运。新观念、新思想对旧观念、旧思想的迭代,是难以逆转的时代趋势。但是,在这个几十年就完成了从农业国到工业国转变、正在紧跟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的国家,物质“现代化”的节奏过于迅速,以至于观念的“现代化”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人们发现,社会人际环境仍然和几十年前一样,讲站队不讲规则,谣传杜月笙所说的最难吃的三碗面“人面、情面、场面”仍然还是最难吃的三碗面。杜老板的归纳固然精彩,但绝对并非毋庸置喙的经典——任何时代的思想,都必定受其时代本身物质环境、制度环境、社会环境的限制。而就人类短短数千年的文明史来看,的确有历经千年仍然闪光的思想成果,但未来如何,恐怕不能采取简单的归纳法,认为这些思想会继续闪耀千秋万代。
由于历史上曾有过的荣耀,这片土地对传统文化极为热衷,坚守——或者说当思想的钉子户——有时是一种杀伤力很强的美德。这大概源于一个陆地大国对浩大的固有疆域的着迷,他们认为这片土地是天下中心,万国来朝才对。要想让他们承认国外的东西有时比国内好,不仅需要向他们呈现事实,还需要摧毁他们大国迷梦的三观。比如幼儿园开一个国学班,不论水准质量如何,老师有没有弄清“卧冰求鲤”一类故事的逻辑是否仍然适用于当下,凡有微议,无论是否有理,都会被扣上“数典忘祖”、“崇洋媚外”的大帽子。在传统文化颇为厚重的我国,这两顶帽子的含义和开除国籍差不离。一般来说,反对转基因食品、反对日本动漫等“外来物”的人,往往也就是传统文化、传统思想的铁杆粉丝,他们的观念世界壁垒森严,未知事物让他们觉得危险而恐惧。
传统文化当然不是一无是处,先秦百家,楚风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很多是不可丢弃的瑰宝。但它们的价值,往往是在于其作为古典文学的审美意义,而非其时代性的思想内核。老师不会告诉你李白的“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求一识韩荆州”是马屁之作,也不会告诉你教科书定义为“反对封建礼教”的红楼梦里凡是包办婚姻的都幸福美满,自由恋爱的都没好结果——用今人的价值观去审视古典文学作品会发现许多荒谬,这也提醒我们,在面对“经典”二字时要尤其小心,我们必须要看清“经典”的定义者是否想要夹带私货。若真是一心遵从“经典”,言必称孔孟,恐怕会中毒。错不在孔孟,而在把孔孟当成药的你。
我们乘坐在一辆加速度不断增大的列车上,强力的推背感让我们喘不过气,同时也在不断撕裂着社会的传统构架和思维。权威变得不可信,庙堂失去了全面的统治力,各种组织从混凝土式的紧密结构变为乐高积木式的随时可重组的结构,父辈们最为看重的“稳定”、“安分”被抛到一边。在大变革的洪流中,以前天经地义的事变得越来越可疑,新的游戏规则被不断开发,又在不断死去。未知的财富和风险不断出现,有人恐惧,有人欣喜。这是一个正在破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正在建设的时代——想对这个时代做出是优是劣的价值判断是一个伪命题,因为坐在这趟列车上的我们已无从选择。
作者:吴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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