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总能看到他抱一把旧吉他,坐在巷口的石阶上。石阶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在夕阳下泛着红铜色的光。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声音并不大,却总引得三两个行人驻足。
他的脸黄而多皱,眼睛却很亮,像是两颗被摩挲已久的黑石子。头发蓬乱,衣服也时常沾着尘土,却意外地干净。他唱歌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那笑容很浅,却像是刻在脸上的,从不曾褪去。
我时常在阳台上听他唱歌。他的曲调简单,歌词也多是些陈词滥调,什么"远方的姑娘"啊,"流浪的汉子"啊,诸如此类。然而经他的嗓子唱出来,却莫名地有了生气。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街坊们对他议论纷纷。卖豆浆的王婆说他是个"懒骨头",成日里不务正业;而开杂货铺的李伯却常常给他端一碗热茶,说他"活得明白"。孩子们倒是喜欢他,常常围在他身边,他便会唱些童谣逗他们开心。
有一日下雨,我在小巷得了很久却不见他出现。次日再见时,他的左臂缠着绷带,吉他也有几处裂痕。问他缘故,他只说是"摔了一跤",便又唱起歌来。后来听人说,那晚他在回家路上被几个醉汉围住,要他唱些"荤曲子"。他不肯,便挨了打。
奇怪的是,他的歌声反倒比从前更欢快了。那沙哑的嗓音里,似乎注入了一种新的力量。路过的人给的零钱,他总是收下,却又常常转手给了街边的乞儿。
深秋的一个傍晚,他没有如常出现。此后也再没来过。有人说看见他背着吉他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也有人说在城东的医院里见过他,病得厉害。但这些传言都无从考证。
如今那石阶依然在,只是少了那个抱着吉他的人。偶尔风起时,我总觉得能听见那沙哑的歌声,在巷子里悠悠地飘着。
或许他本就不属于这里,只是一个偶然停驻的过客。但那些简单的旋律,却像是一把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许多人心中上了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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