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故地
文文对钟伟军的来访印象深刻，感慨颇多。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一个意气风发，身居地委领导，一个沉默寡言，屈居老家种田。姬谦对她说，一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多年以后，当姬谦身居高位而深陷烦恼时总会追忆这段流逝的田园岁月。
文文没有嫌弃他意思。她第一眼看见姬谦就恍若似曾相识，有种心醉神迷而又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文文不满他太沉闷，从射湖农场回来常默默抽烟，人变清瘦，拒绝动用现存关系。单说匡敏家，公社张书记一出面，大队就没再敢骚扰匡家，还允许她自由外出做裁缝。上大学已开始推荐，学校是第一关，虽没竞争对手，但绝不能蹦出捣乱者。姬谦为她出了个注意，给每位老师送本笔记本，包括看门、烧饭、扫地、敲钟的拢共二十七人，一个不漏，普通笔记本二毛钱一本，红色塑料印像封面的三毛五，化不了几钱，而且要不露痕迹又让大家领文文的情。
文文喜出望外，姬谦帮出了点子等于默认她的打算，后面更需要他的加持。但怎么不露痕迹送笔记本一时想不出办法，正好姬承志慢吞吞进来，姬谦顺嘴问了他。承志说：这还不简单，反正你们自己出钱，组织学生到我老子那儿义务割草，说是丁老师争取来的补偿呗。姬谦交代承志别告诉任何人，发现他走路不太利索，问怎回事？文文忍不住想笑。承志瞟了她一眼，脸上露出少有的羞愧又懊恼神色，说：我为你们保密，我的事你们也别瞎说。前天，承志到大队农场玩，请贬在那劳动的水云和尚屁股上摸了几把，到学校向同学吹嘘屁股开过光，刀枪不入。前排有位女生对他嗤之以鼻，承志马上说她头上有虱子，号召男同学学雷锋，帮她捉虱。那位女同学被承志出了洋相，第二天偷偷把三只大号大头钉朝天放在他座凳上，承志一屁股坐下去，大头钉把他裤子死死揿在了屁股上，同伙帮他剥半天才剥下来。
姬谦听了大笑，说他自已吹牛刀枪不入，连个大头钉都没挡住，不能怪人家。承志不愿再议论那丢人的事，一撅一撅走了。文文赞同承志的办法，但又担心另外一件事，二嫂可能反对，因为上学期间不能结婚。姬谦说，二嫂心地宽广，会理解的。″要不我们采取折中方法，″文文红着脸说，″也好让她放心。″姬谦明白她说的是同居，一个女孩主动说出这话需要多大勇气，姬谦感动了，捧住她粉嫩的手吻了吻，柔情地对一脸稚气的文文说，再等等。姬谦心里还惦着做一件事。
五月里，姬谦去省城拜访孙书记。孙书记大名孙笑天，恢复工作一年多，是省委第五书记。姬谦学生时代他就定期来学院讲课，演讲从不带稿子，用张小纸片列个提纲便能讲几个小时，听他课后一辈子难忘，院长称他演说家，他是姬谦的偶像。省委戒备森严，姬谦费了好大周折才进去。孙书记没太大变化，瘦小冷俊，一开口却神彩飞扬。秘书泡上茶关门出去，他便问起姬谦这几年的经历，向他了解农村近况。聊了二个小时，结束时孙书记对他说：多吃点苦头不见得是坏事，历久弥坚，多待点地方干点实事，或许是一生的资本。他在采购车床申请上批了字，叫来秘书，交代有事直接联系他。秘书大名刘兴，吴州东山人，因是老乡，俩人多了份亲近。
出了省委大门，见了文文，便一路往白路家去。学院撤拼后所在地改为一所中学和招待所，白路留在中学担任支部书记。文文没有来过省城，请了假跟来见识见识。
上了公交车，文文说，省委好威严，解放军站岗纹丝不动，车进车出，战土一个敬礼，当大官好威风。又问省委书记长啥样子？姬谦说，都长三只眼。文文说，大官原来都是二郎神，怪不得你当不了领导，原来少了一只眼。说笑时，有位靓女上车，前边一位小伙子大献殷勤，站起来让出座位请她坐。那靓女大概有洁癖，用张白纸反复擦那座位，坐下时不幸放了个响屁。小伙子往后站一站，大声说：你这美女啊，也太爱干净了，擦完还吹吹。车上一阵哄笑。靓女脸如猪肝，乘一站便下了车。文文发现姬谦竟没笑，站着的人竟没人去坐那靓女空出的座位。
踏进校门，道路二旁法国梧桐闭天遮日，建筑依旧，姬谦想起曾经的校园生活，眼里一热，泪水在眼框打转。白路从军区宿舍搬入学校，地方依然，只是三层成了她一家住。白路拉着文文左看右看，横竖再看，夸道：好一个美人儿。白路变化不大，身体略胖了些，肤色更显嫩白。文文见白姐热情，去了几份拘束。路上，姬谦告诉她白路是高干家属，本人也是老干部，以为是个老太太，见她年轻，心里十分羡慕。白路准备了桌丰盛菜肴，边喝酒边问看望孙书记的情况。文文听了姬谦详细讲述，才知道还有这等关系，姬谦口风太紧，自己对他知晓太少。姬谦问起娄司令的事，白路象叙说一件平常事，告诉他，过去的一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丈夫曾是她的骄傲和偶像，假如时光能倒流，她一定原凉他。姬谦感觉到她的落莫和无奈。白路说，其实人生活在哪都一样，省城怎样，学校又怎样，农村又怎么样？最好的生活是人过的，最好的风景是人看的，心境才是最好的风景。
第二天三人进城，白路陪文文逛商店，姬谦去机械厅。事办得出奇顺利，姬谦回去径直找权先生。权毅刚起床，眼泡惺忪，见了姬谦惊喜道：我说今天开门就听见喜雀叫，原来是姬先生上门。权毅穿件圆领老人衫，胸前有几个细洞，胡须没了，下巴光溜溜一团肥肉，象只肉老鼠。姬谦问起他营生，权毅说，前几年被斗个臭死，现在街道纸箱厂混饭吃。姬谦问他上媛葬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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